看著面前這個嫻靜淡雅的女子,靜柔有一瞬間的恍惚,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巧笑倩兮的女子真的是那日甜蜜的偎在慕靳寒懷裡的人嗎。
她不知道是她太會演戲,還是自己不懂得看人。
「早,」她勾了勾嘴角,敷衍的應著,保持站在門口的姿勢沒動。
她想希雅不會看不出她的拒絕她進去的意思,然當她看到她臉上一如既往保持著的甜美微笑時,她不得不承認希雅其人著實不簡單。
「是誰來了?」屋裡傳出慕靳寒的聲音,赤/裸著上身,腰上圍著浴巾的他從臥室走出來。
慕靜柔匆匆回頭掃了他一眼,隨即轉頭看著希雅,希冀從她臉上看出點什麼,然而希雅無懈可擊的表現終究是沒能讓她如願。
她的臉上仍然掛著淡然的,甜美的笑容,慕靳寒的出現似乎對她沒有一點影響。甚至於她還十分自在的和慕靳寒打招呼,「早安,寒,慕伯伯讓我和你一起去醫院看他。」
這一刻,靜柔突然明白過來,希雅的確是有恃無恐的,相較於自己,她有太多的優勢,她和靳寒年紀相仿又家世相當,最重要的是她得到慕家家長的支持,而她沒有。
以致於她可以在大清早敲開靳寒房間的門,看見她也沒有任何反應,還能自在的和靳寒說話,只因她有太多自己沒有的東西。
頭一次,靜柔發現自己應該好好正視他們三人的關係。
「我今天有事,不過去了。」慕靳寒毫不避諱的走到靜柔身邊站定,像是覺察到了她的心思,他伸手攬上她的肩頭,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看得出來,希雅很失望,儘管她仍在笑著,但那樣的笑容明顯多了幾分苦澀和牽強,「那好吧,我自己過去。」
她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她濕漉漉的大眼睛,不復淡雅的聲音從她瀲灩的紅唇中傳出,多了幾分引人愛憐的味道。
瞧著她楚楚動人的模樣,聽著她落落寡歡的聲音,饒是靜柔是個女子,心裡也生出了憐香惜玉之意,更勿論是男子,定力差些的只怕早已一個箭步上前,將她納進懷裡,好生的勸慰寬解。
靜柔抬頭去看靳寒,幸好,他也看著她。
她的心頓時安定了很多。
「成,那你去吧,」慕靳寒看也沒看她,直截了當表明了送客的意思,右手甚至已經搭在了門把上。
靜柔心裡頭覺得他做的有點過分了,許是那麼點虛榮心作祟,她並沒有阻止靳寒,只靜靜看著希雅,想像著她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生氣,憤怒,還是流淚?
希雅的表現再一次證明她的不平凡,在看清了靳寒那樣明顯的送客動作後,她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怒,當的反應是抬頭看著他們,臉上甚至還帶著那樣超然的笑意。
「那我就先走了,拜拜。」她甚至對他們揮了揮手才轉身離去。
看著她漸漸走遠的身影,靜柔找不到任何語言來形容自己現在心裡的感受。
一個女孩子面對這樣的屈辱,是在什麼樣的忍耐力的趨勢下,她才能這樣若無其事的離開,留下一個完美的別人給羞辱她的人。
這樣的人,若不是瘋子,便是心智極其堅定之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這樣的早晨因為希雅的突然造訪,多少破壞了它的完美,尤其是對靜柔而言,希雅的出現不僅讓她想起了草原上那慎人的一幕,她更是見識了希雅頑強堅決的一面。顧不得靳寒的百般糾纏,她匆匆洗漱,抓起包就離開了酒店。
坐在計程車裡,她滿腦子都是希雅的樣子,早在希雅第一次出現在慕家,她就已看出她對靳寒的心思,只是彼時她對靳寒還沒有別的心思,反倒是希望他們能在一起,這樣她就能脫離那樣不正常的關係。
世易時移,現在的她再面對希雅時,心裡早就沒了那份坦蕩,甚至有點患得患失,也不敢問靳寒他和希雅到底是什麼關係,儘管心裡在意的很,卻因為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答案而選擇當一隻鴕鳥。
「姑涼,姑涼,」和藹的計程車司機突然叫她。
「啊,怎麼了?」她猛的回神,透過後視鏡看著他。
「你手機響了好久,怎麼不接?」司機迅速從後視鏡回望了她一眼。
她這才發現狹小的車廂裡環繞著的音樂聲正是來自她的手機,「啊,哦,我沒聽見,謝謝你啊,師父。」
迅速道了謝,她這才低頭去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心猛的一顫,明明該是那樣熟悉的兩個字,她卻久久沒有按下通話鍵。
計程車司機透過後視鏡又望了她好幾次,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終是沒再說什麼。
手機固執的響著,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等她接電話。
心底重重歎息著,靜柔挪動手指碰了碰接聽鍵。
「人民路的星巴克,我們談談。」電話那頭的人快速說完話,不等靜柔的回應,又迅速掛了電話。
靜柔愣愣盯著手機閃亮的屏幕,直到它終於暗了,她終於抬頭,對著司機說道:「麻煩先送我去人民路的星巴克。」
推開星巴克的門走進去,甚至不用刻意的尋找,她便在左邊靠窗的位置看到了那抹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她在原地站了會,直到覺得自己終於可以面對他的時候才抬步向他走去,在走到他身後半米遠的地方時,卻仍是停住了腳步。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在他那樣犧牲自己保全她,而她偏偏一走了之之後。活了二十三個年頭,她敢拍著胸脯說她沒有虧欠任何一個人,只除了他。
坐著的人兒似乎感受到了來自背後的目光,他突然回頭,靜柔猝不及防,就這樣撞進他的眼裡。
四目相對,靜柔只覺得心裡有一種叫做心疼的情緒在一點點醞釀,然後蒸騰,迅速在她的四肢百骸流竄。
眼前的人真的是那個儒雅俊秀的蘇哲學長麼,為何短短幾日的光景,他卻瘦削成了這副模樣,便是那雙清亮透徹的眸子也沒有了昔日的光輝。
「你,」她想說點什麼,卻覺得無論說什麼都不對,畢竟當時選擇一走了之的人是她,虧欠了他的人,也是她。
「坐,」蘇哲說了這個字後,便轉過身子,不再看她。
靜柔心裡悶悶的,堵得難受,可她也知道這都是自己該受的,不再猶豫,她走到他對面坐下。
「我幫你點了黑咖啡。」甫坐下,蘇哲即淡淡說道,明明是對她說話,卻還是沒有抬眼看她。
「謝謝,」靜柔不知該怎麼面對這樣的局面,只得先應著,心裡對於蘇哲記得她的喜好終是覺得動容。
咖啡很快端了上來,兩人之間卻還是沉默著,誰都沒有要先打破僵局的意思。
靜柔偷偷抬眼打量了他幾次,幾番欲言又止,終於鼓起勇氣要對他說對不起的時候,蘇哲卻先她一步說了。
「為什麼,該道歉的人明明是我,不是麼,是我一走了之,留你一人面對殘局。」她的情緒有些激動,正如她十分不理解蘇哲為什麼要道歉。
「我替我的家人向你道歉,他們沒有問過你的想法就擅自做主要我們結婚,對不起。」
「這根本不關你的事。」她急切的搶過他的話。
蘇哲卻搖搖頭,「我還要為沒能找出幕後策劃那件事的人向你道歉,對不起。」
「蘇哲,這些都不關你的事,你不需要道歉。」靜柔有些著急又有些氣惱,惱他將所有的錯誤都往自己身上攬,惱他對自己太好。
「不,這些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能好好護著你。」蘇哲固執的堅持自己的意見。早在知道了她的處境後,他就已在心底暗暗發誓,往後定要竭盡所能愛她護她。
而這是他自己的事,無她無關,他沒有堅守誓言,完全自己的承諾,便該向她道歉。
「蘇哲,」靜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很想對他說自己已經有了喜歡的人,讓他不要再對她這麼好,可是,面對著這樣憔悴的蘇哲,她實在說不出那些話,「你不要這樣,這些事真的不是你的責任,你做的很好,真的。」
面前的人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減少對自己的責怪,相反,他臉上的憂傷欲濃,那樣濃烈的情感,似要將他整個人席捲吞噬。
他握著咖啡杯的白皙雙手上,清晰的映出幾根青筋,看著他的手,靜柔有一種錯覺,彷彿看到了他鮮艷的血在血管裡潺潺流動。
「我,是不是,沒有機會了?」他淡淡的寂寥的聲音慢慢響起,那麼的孤寂而又憂傷。
靜柔的心狠狠一顫,她從沒有想過要傷害他,偏偏他還是被她傷到了。
她想點頭,卻覺得自己的頭似有千金重,怎麼也低不下去。
她想說是,喉嚨卻好像哽住了,怎麼也發不出一個音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