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循線追來的燕青郎,原是滿腔悲憤難填,無論如何都要將這個既可惱又可恨的小女人給抓回來問個清楚——她欠了他的,不只是一個解釋,她還欠了他這顆幾乎為她操碎了的心。
但他萬萬沒想到,變故竟是來得如此猝不及防,才一眨眼間,她便生生墜入了危險裡!
「小米!」他既震驚又怒不可遏,殺氣畢露地大吼了一聲,「放開她!」
十數名死士不禁打了個冷顫,被這股彷如挾帶著千軍萬馬而來的血煞霸氣,震懾得手中刀劍幾乎握不住,腿肚子不由一軟,可一想起他們身後的主子,又是硬著頭皮咬牙而上!
剎那間,刀光凌厲劍影森寒地自各個不同方向殺來,燕青郎冷笑一聲,隨手拔出身側的隱雷刀,左格右擋,在兩個呼吸間已然盡化去對方殺招,下一瞬間隱雷刀默然無聲地斬進了一二三四五名死士的左胸裡,登時肋骨俱碎,砰然倒地。
剩下的六七名死士面露驚恐絕望之色,他們執行殺人任務以來,歷經無數場血戰狙殺,幾時見過這般可怖駭人的對手?
眼前這眸光冰冷、面無表情的男人,果然真的就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東疆鐵面戰神!
趙老闆遠遠聽著自己手下臨死前發出的淒厲慘叫,面容因深深的驚怒和恐懼而扭曲了起來,推著吼著脅迫玉米動手解開小舟上的繩索。
「把它推下船去!」
「小米!」燕青郎眼角餘光一瞥見,心下大急,霎時手中殺勢更急,幾乎是瞬間便又斬殺了好幾名膽敢擋路的死士。
僅剩的一名死士忽然緊緊抓起了跌倒在地的玉糧,劍鋒緊抵在他的頸子上。
「放下刀,否則我殺了他!」
「大將軍不要管我,去救姊姊!」玉糧清秀臉龐慘白若紙,卻大叫道。
「閉嘴!」面露猙獰的死士一個用力,劍鋒已在玉糧頸上割出了一道血痕。
「糧哥兒——」燕青郎臉色瞬間一白,該死,糧哥兒不能出事的,小米最疼這
個弟弟,若是糧哥兒有何差池,她萬萬不會獨活。
「求大將軍快去救我姊姊,小糧不怕死!」玉糧拚命掙扎哭喊道。
「糧哥兒,你信我。」他迅速冷靜鎮定下來,沉聲道。
玉糧微不可聞見地略點了點頭。
「丟掉刀,否則我真的會殺——」死士直覺不對,啦哮道。
「提氣!」燕青郎大喝一聲,在玉糧因吸氣頸項微微後縮一寸的剎那間,手中隱雷刀化作一道青芒飆射而去!
就這麼僅僅差了一寸的距離,生死立判……
清瘦略矮少年後方那體格壯碩的死士胸口,不偏不倚地插進的正是燕大將軍那柄赫赫有名、飲血無痕的隱雷刀。
玉糧還傻愣間,那名死士已氣絕倒地。
「待著,我救你姊去!」他正要上前拔回隱雷刀,突然感覺到背後風聲一緊,寒意透肌而來……
「大將軍小心!」玉糧慌喊。
燕青郎心下一凜,就要回掌空手接下凌厲利刃鋒芒,忽然一個柔軟的小身軀在最不可能的閃電瞬間,緊緊撲護住了他背後……
噗地一聲,無情刀刃捅入肉體的不祥聲傳來!
「姊姊——」
燕青郎頓時間腦中一片空白,心跳彷彿停止了,眼前的一切像是變得特別緩慢,玉米緊緊抱住他,背心深深插入了一柄匕首,鮮血四濺迸飛,那個面色陰鶩憤恨扭曲的偷襲男子一呆,隨即想再度拔出匕首,然後他大手如鷹爪鬼影似地一抓,瞬間活生生擰斷了那個偷襲者的頸子!
那偷襲者眼睛暴突,臨死前驚駭不甘地像是想說些什麼,斷續擠出了「我……乃……」二字後,死不瞑目地氣絕而亡。
燕青郎卻是恨不得能將此人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但是眼前他再顧不得其他,焦急如焚地抱起了重傷的玉米,顫抖著大手點了她背後的幾個大穴試圖止血,他試著想喚她的名,喉頭卻是哽住了,黑眸熱淚滾落。
「燕大哥……你沒……沒事,真是太、太好了……」她那張小圓臉慘白得毫無血色,卻是緩緩揚起了安心的笑容。「太……好了……」
「小米,不會有事的,有我在。」他臉色看起來比她還要慘白,還要害怕,卻是不斷喃喃地保證著,堅定地發著誓。「有燕大哥在,就是閻王也別想跟我搶你的這條命!」
「沒、沒關係的……」
「什麼沒關係?!我說有關係就是有關係!」他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安慰著她,卻因心焦痛苦得幾乎神魂俱亂,「燕大哥陪著你,你會好起來,你到哪裡我都陪著你,小米,這是你欠了我的……小米,只要你好起來,我什麼都答應你,我幫你報你的家仇,你以後要我怎麼樣我都依你……」
「燕……大哥……」她背後好痛好痛,只覺每呼吸一次都是椎心刺骨的劇痛和煎熬,可是像這樣被他牢牢抱在溫暖的懷裡,聽著他紊亂不成言的哽咽哄慰,她還是忍不住輕笑了起來。「你、真好……如果我這次能活下來,我一定不再逃了,我、我……嫁你……」
「你不會死!」燕青郎緊緊抱著她,虎眸裡又是怒火又是淚水,大吼大叫道:「你也嫁定了我!以後,以後我天天都把你拴在身邊,這輩子你都別想逃了!」
「霸……道,壞倫……」她卻笑得好甜蜜好甜蜜,可是娘的!背後那刀還插得天殺的真痛啊!
「來人!大夫呢?快來個大夫救人啊!人都死到哪裡去了?」他又是一陣急怒攻心,對著四周看傻了的眾人咆哮如雷。
「嗚嗚嗚,姊姊……姊姊,你不要死啊……」玉糧已經哭成了淚人。
「大夫,哪裡有大夫啊?快快快……」船上眾人如大夢初醒,終於大呼小叫起來,「救人救人,啊,好多人都受傷了,大夫……」
在一陣混亂中,燕家騎兵隊終於將船又引回了岸邊,同時兵分二路,早已有輕功絕妙的暗衛火速回去抓陸大夫來救人,更有悍衛已經開始在各艘還未出航的大船上下強勢「徵召」大夫。
燕家軍多年來在燕青郎的統領鍛煉下,果然治軍有術,行事快捷敏銳,一下子就有好幾個年輕的老的大夫被拎上了船,被一群虎視耽耽凶霸霸的親兵悍勇們盯著逼著要速速救治他們未來的當家主母!
「小米,你信我。」燕青郎終於恢復了沉穩冷靜之色,陣光堅定地注視著她,在她冷汗涔涔的冰涼額上輕輕落下一吻,柔聲道:「我絕不會讓我心愛的女人有事的。你信我嗎?」
玉米凝望著他深情真摯的目光,蒼白的嘴唇微微彎起一朵燦爛的笑花。「我信你。」
「那,好好睡吧,睡醒了你就好了。」他大手輕柔地拂過她的睡穴,英俊的臉龐上儘是柔情萬千的憐愛寵溺之色。
而後,他轉頭望向七八個張大了嘴巴看傻了眼的大夫,面色一沉。「治好她,否則……你們死!」
「是是是,一定一定……」
「會的會的,將軍夫人一定不會有事的……」
聽得一干燕家騎兵暗暗抹冷汗。
咱主子為了未來主母,還真是……不低調啊!
兩天兩夜,燕青郎整整兩個日夜沒有闔眼,一直守在玉米的床邊。
直至剛剛陸大夫結束了今日那長長的金針度穴之術後,欣慰地宣佈她已性命無憂,日後只要好生調養便可無恙,此話一出,他才感覺到自己的心終於恢復了跳動。
那自她重傷昏厥過去後至今便空洞虛無得可怕的胸口,也終於回復了一絲絲的暖意。
「小米。」他始終握著她冰涼小手不放的大掌,此刻更是攢得更緊,俯下頭輕輕抵著她的額心,微顫地笑了。「太好了,你沒事了,這真是太好了……」
他閉上了眼,一滴狂喜激動的熱淚無聲地落在她的臉上。
燈燭靜靜流轉著一室寧馨溫暖。
就在此時,一記小心翼翼的輕敲響起,太不長眼地打破了這一刻幸福的美好氣氛!
燕青郎抬起頭來,大手迅速抹去眼底淚水,臉色鐵青地怒瞪外頭。
「誰?」為怕吵醒她,他咬牙切齒的低吼還是壓得低低的。
「咳,屬下該死……」外頭僵硬陪笑的是剛剛猜拳輸了,只能被迫帶著飛鴿傳書來打擾小兩口的濤天總管,平時俊美的笑臉現在完全被一臉苦瓜取代。「那個……燕國公府老祖宗的信。」
原是怒氣沖沖的燕青郎愣住了,慍怒的臉上飛快掠過了一絲不知是心虛還是瑟縮的異樣顫抖。
「咳,知道了。」他臉上神色看不出陰晴喜怒,但肯定心情很複雜,步伐輕緩地走向房門口,慢慢打開門,然後用一種彷彿是接過燙手山芋的艱難動作拿過了信。
「屬下告退!」濤天唯恐當了那被火殃及的「池魚」,信一送到,人立刻不見影子。
「混蛋,沒義氣!」燕青郎恨恨低咒了一聲,卻是吞了口口水,才鼓起勇氣打開那封信。
上頭娟秀簪花字很是漂亮,但內文五百字左右的哭哭啼啼兼哀怨撒嬌字眼卻令人觀之很是頭疼,最後真正嚇到他的是其中兩句話:要嚇跑了老祖宗的小孫媳婦兒就仔細你的皮、老祖宗馬上親自到東疆為你倆主婚。
「老祖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就在玉米迷迷糊糊睜開眼的當兒,忽然聽見了一聲重物砰然倒地的聲音。
這、這是咋啦?
可憐兩日兩夜未吃未睡的鐵人燕大將軍燕青郎,因一時震驚過度,不支倒地,直至隔天黃昏才醒來。
醒來後,收到的第二封飛鴿傳書卻是由燕國公親自提筆書寫,只有五個龍飛鳳舞、大器恢宏的大字……
老祖宗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