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靈帝傳說 第四卷:縱橫天界(完結篇) 第七二八章  空結同心草
    在詩中,薛濤不惜把自己比作是「犬、筆、馬、鸚鵡、燕、珠、魚、鷹、竹、鏡」,而把韋皋比作是自己所依靠著的「主、手、廄、籠、巢、掌、池、臂、亭、台」。

    只因為犬咬親情客、筆鋒消磨盡、名駒驚玉郎、鸚鵡亂開腔、燕泥汗香枕、明珠有微瑕、魚戲折芙蓉、鷹竄入青雲、竹筍鑽破牆、鏡面被塵封,所以引起主人的不快而厭棄,實在是咎由自取,無可辨白!

    薛濤精心設置了種種比喻,來向韋皋請罪,韋皋堂堂節度使,自然也不便與一個取悅於他的弱女子計較。

    轉念又想起她的種種好處,不覺地轉怒為喜,很快就將她召回成都,對她寵愛如初。

    薛濤才情並茂的《十離詩》,還真給她帶來了好處。

    後來,韋皋因鎮邊有功而受封為南康郡王,離開了成都。

    繼任劍南節度使的李德裕,同樣非常欣賞薛濤的才貌。成都城西的「籌邊樓」落成時,節度使李德裕在樓上大宴賓客,也召來了薛濤侍宴。

    這籌邊樓高大雄偉,是節度使與僚屬將佐們,瞭望遠近情況並籌謀大策的地方。

    樓上四壁彩繪著蠻夷地形險要圖,居高臨下,作戰時便是最高指揮所。

    酒過三巡,受李德裕之命,薛濤寫下了一首《登籌邊樓詩》:「平論重寫八窗秋,壯壓西川四十州;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

    詩意豪邁,風格雄渾,見地深遠,使滿座高朋貴客不僅對詩稱讚,還情不自禁地對作詩的她肅然起敬。

    只看這首詩,誰又能想到它是出自一個風塵女子之手,其豪情遠志決不亞於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

    在薛濤的有生之年,劍南節度使總共換過十一位,而每一位都對她十分青睞和敬重。

    她的地位,絕不是其他絕色紅姬所能比的。之所以如此,除了她的才情美貌之外,其實還更得益於她的見度和氣節。

    從她的一首《雨後玩竹》詩中,我們可大略窺見其孤高的內心世界:「南天春雨時,那堪霜雪枝;眾類亦云茂,虛心能自持。夕留晉賢醉,早伴舜妃悲;晚歲君能賞,蒼蒼勁節奇。」

    薛濤雖然日日周旋於華堂綺筵與燈紅酒綠之中,但是誰又知道,她內心深處的感受卻與現實生活有天淵之別。落寞與淒苦,緊緊包圍著她。

    她有她的情,她的愛,但都不能寄托在眼前圍繞著她的達官貴人身上。

    薛濤把自己比作孤高的青竹,希望與竹林七賢共醉,與娥皇、女英同悲,把一腔幽怨,寄托於蒼茫的遠古。

    薛濤畢竟是個有血有肉,更有著細膩情感的女人,深切渴望真正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愛情。

    然而身世飄零,每日裡迎張送魏,繁華的後面,掩藏著她感情世界的空白。

    她甚至幻想著,自己擁有一個牽腸掛心的情郎,只因戰亂而天各一方,情郎出征未歸,自己則獨守空閨,等待著他的驀然歸來。

    正如《贈遠》一詩,寫道:「芙蓉新落蜀山秋,錦字開緘例是愁;閨閣不知戎馬事,月高還上望夫接。裊嫋新蒲葉又齊,春深花落塞前溪;知君未轉秦關騎,月照千門掩袖啼。」

    她不但不能像一個普通女人那樣,守著一個體己知心的丈夫,甚至連做一個等待離夫歸來的怨婦資格也沒有。她只能用自己的情思和詩句,編織一個淒美的情夢,來麻醉自己。

    一直到薛濤四十二歲那年,生命中才姍姍走來遲到的春天。

    三十一歲的監察御史元稹,於唐憲宗元和四年春天奉朝命出使蜀地,調查已故節度使嚴礪的違制擅權事件。

    雖然嚴礪已死,但倘若查出問題,轄下的七州刺史都脫不了干係。大家湊在一起想對策,對於這位不慕錢財的御史大人,只好施以「美人計」了。

    蜀中雖然美女如雲,但俗媚女色恐怕很難打動元稹這位詩人才子的心。

    於是眾刺史想到了已是半老徐娘的薛濤,除了央求她出馬,似乎別人都無法當此重任。

    薛濤礙於與已故節度使嚴礪的交情,答應了此事。

    薛濤比元稹整整大了十一歲,但由於她天生一副細膩白皙的容貌,加上懂得恰到好處的化妝與修飾,仍然是一位風韻不減當年的美人兒。

    憑著薛濤豐富的人生閱歷和卓越的才情,一經交往,立即使元稹這位京都清貴,陷入了粉紅色的溫柔鄉里。

    本是肩負著任務而來,不料對薛濤竟不由自主地動了真情。

    起初薛濤只不過是以職業性的心情與姿容,來應付元稹,可就在他們第一次傾談時,她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撼與激情。

    她暗暗告訴自己:(這個男人,就是她夢寐以求的人!)

    於是,一切都顧不上了,滿腔積鬱已久的熱情,一股腦地奔洩出來,融化在愛的熱流中。

    薛濤雖為風塵女子,但她屬於那種賣藝不賣身的高級詩姬,周旋於蜂蝶中,卻一直潔身自好。

    而這次一切都不同了,與元稹見面的當天夜裡,她就把自己毫無保留地獻給了心愛的人。

    第二天清早起來,她還真情所致地作了一首《池上雙鳥》詩:「雙棲綠池上,朝暮共飛還;更忙將趨日,同心蓮葉間。」

    這儼然就是一個柔情萬種的小妻子,在向丈夫訴說對生活的嚮往,奏響追求摯情的心曲。

    雖然曾有不少人得到過薛濤的粉紅詩箋,但誰也沒能像元稹這樣,真正享受到她內心深處的戀情。對此,多情公子元稹也盡能領略,深為薛濤那綺麗的情意而沉醉。

    這時,他留下的一首詩,就記載了這樣的情事:「詩篇調態人皆有,細膩風光我獨知;月夜詠花憐暗淡,雨期題柳為歌欹。」

    薛濤雖是受托與元稹交往,可倆人卻結下了一段真情。然而畢竟是萍水相緣,在元稹完成了蜀地的任務,離開成都返回京都時,兩人不得不揮淚分手。

    到這時為止,他們已在一起度過一年如膠似漆的親密時日。

    元稹回到長安後,即托人捎來一首七律給薛濤:

    「錦江滑膩峨嵋秀,生出文君與薛濤;言語巧似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紛紛辭客多停筆,個個公侯欲夢刀;別後相思隔煙水,葛蒲花發五雲高。」

    元稹對薛濤的才情念念不忘,暗自稱奇,同時也直抒相思心意,可見他對成都那一年纏綿歲月,還是頗寄真情的。

    當時與薛濤交往的名流才子甚多,如白居易、牛僧儒、令狐楚、輩慶、張籍、杜牧、劉禹錫、張祜等,都與薛濤有詩文酬唱,但牽動她內心深情的,卻只有元稹一個。

    元稹離開蜀中後,薛濤朝思暮想,就像一個丈夫遠出的空閨女子一樣,等出滿懷的幽怨與渴盼,匯成了流傳後世的名詩——《錦江春望詞》四首:

    其一:「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欲問相思處,花開花落時。」

    其二:「攬革結同心,將以遺知音;春愁正斷絕,春鳥復哀吟。」

    其三:「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其四:「那堪花滿枝,翻作兩相思;玉簪垂朝鏡,春風知不知。」

    起初是深深的相思,盼望情人重續舊歡的時日。

    可是,春去春歸,音信漸渺,薛濤越盼越失望。她甚至望著天上的雲彩、江畔的垂柳、院中的春花,都幻化成元稹的形象,與它們訴說離情之苦。

    她的一首《詠牡丹》,就是以牡丹擬人,在夜深露重中,與盛開的花兒細訴衷情。

    詩云:「去年零落暮春時,淚濕紅箋怨別離;常恐便同巫峽散,因何重有武陵期。傳情每問馨香得,不語還應彼此知;只欲欄邊安枕席,夜深同花說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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