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光,雜樹生花,群鶯亂飛,想當年,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也正是春天,春花開的爛漫,她睜開眼睛,滿鼻子的芬芳花香,桃李盛開,牡丹妖嬈,花紅柳綠,最是生機勃勃的季節。
如今,已是第六個年頭了,時間過的可真快,易淳站在清華殿門口,看著宮女太監們行色匆匆的搬送著御花園裡最先開放的一匹杜鵑進來,心情一片寧靜。
紫蘇已經找了回來,如今是她身邊近身伺候的人,見她站在春寒之中,不免擔心,拿了一件披風過來,給她披上:「主子,莫要染了風寒。」
易淳微微回首:「不礙事,紫蘇,陪我去外頭轉轉吧。」
「是,主子!」
攙住易淳的手臂,紫蘇面色恭謹。
出了清華殿,紫蘇輕聲問道:「主子想往哪裡去。」
「去看看那個孩子。」她輕聲一句,目光看向東南方向。
紫蘇微微一怔,主子從來都不去看那個孩子的,怎麼今日……
一路陪著的易淳朝著東南面而去,在一座有些破敗的小院之中,遠遠的就聽到孩童爽朗的笑聲。
「咯咯咯,咯咯咯。」
銀鈴似的聲音,帶著及強大的穿透力,似能滲到人的心底裡一樣,一片澄明和無邪。
易淳腳步停留在了這個破院的門口,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進去,只是對紫蘇吩咐:「這孩子,今年也快五歲了吧?」
「是,主子。」
「這些年,你暗自總是照顧著她,是嗎?」
紫蘇一驚,卻如實作答:「請娘娘責罰。」
「罷了,孩子總是無罪的,她再大歲,你就把她送出宮去,給她些銀兩,安排戶好人家裡去做活,也總算她母親伺候過我一場。」
「是,主子。」
紫蘇暗自鬆了一口氣,總算放心下來。
這孩子,是櫻兒當日腹中的另一胎,當日聽到外面有打鬥聲,而主子和櫻兒不見了蹤影,她不放心便出來瞧瞧,在清華殿門口,就瞧見了倒在血泊中,已經斷了氣的櫻兒,櫻兒下體,還躺著一個血粼粼的孩子。
這景象,著實嚇壞了她,就在她素手無策之際,有個年長的逃亡的嬤嬤路過,幫她看了下櫻兒,才發現櫻兒腹中,還有一個孩子,許還活著。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兩人笨手笨腳的把那孩子剖腹出來,果真有一口氣,為怕被人發現,就帶著孩子逃亡了。
幾年前,易淳把她尋回來,連帶著,尋回了櫻兒的孩子。
她清楚的記得,易淳看都這個孩子的時候,眼底裡濃濃的恨意,後來她才曉得,櫻兒居然對主子做過那樣天理難容,人神共憤的事情。
這孩子,注定了命運多舛,即便平安降臨,也只是母親的替死鬼而已。
只是她不曾想,易淳居然容了這孩子,發配了個小小院落給這孩子,安排了一個奶媽撫育。
孩子是紫蘇接生的,又跟了紫蘇多半年,硬生生的把六月就出生了的她,從死神手裡給奪了回來,所以紫蘇心有不忍,雖然易淳下令過不許接濟那孩子,但是她還是偷偷去看過幾次。
幸好主子寬宏,阿彌陀佛,真是萬幸萬幸。
小心的伺候在易淳身後,紫蘇替那個孩子,替櫻兒,在心裡千萬遍的謝過易淳。
易淳面色平靜,心裡頭,卻也因為剛才那一聲聲爽朗童稚笑聲,觸動頗多。
當年知道櫻兒腹中的雙生子,居然活下來一個之後,她真的有那麼一刻,想親手扼殺了這個孩子,送她去見她的父母。
還好,當時沒有做出可怕的事情,不然現在,她必是良心不安。
人之初性本善,父母有再大的過錯,這孩子也總歸是無辜的。
或許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其實她早就無父無母,是個孤兒。
想到孤兒,易淳便有些感同身受, 想到了自己幼年時候,被人喊做野種的精力。
寬容了吧,其實誰都不容易。
「紫蘇。」
「嗯,主子,奴婢在。」
「開春了,給那孩子裁幾身衣裳,吩咐廚房,以後送去給那孩子的吃食,也盡量好些,黃發小兒,正是長身子的時候。」
紫蘇大為感動,忙應:「是,主子。」
「你以後要去看她,也光明正大的去吧,終歸她是她,她父母是她父母,而且她母親,也算是為了本宮死的。」
「嗯,主子!」紫蘇輕應一聲,心情愉悅歡快。
攙著易淳往回走,不想易淳卻忽然停下了腳步:「紫蘇,你說皇上這會兒在做什麼呢?」
說到皇上,紫蘇原本愉悅的臉色,抹了一份沉重:「奴婢想,該是在想念主子您。」
「呵呵,陪本宮去乾德宮一趟吧,乾德宮修繕好後,本宮一直沒去看過,只等著皇上親手領著本宮進去,等了四年半了,本宮想,可能這輩子,也等不到了吧。」
她幽幽的一聲歎息,往乾德宮去。
路上奴僕見她,紛紛下跪請安,路過鳳章宮的時候,看著鳳章宮裡雜草叢生,一片頹靡,她不由一聲歎息:「皇后去了,有幾年了?」
「瘋瘋癲癲了三年,去年的冬天裡,活生生把自己凍死了。」
「這個女人,真是!」易淳搖頭歎息,果然是活著,誰都不容易,自從易淳把她關押鳳章宮,不許出來後,她就天天對著宮牆外扔紙條,和那些冷宮裡的瘋婦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