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追問道:「還有什麼?」
肖冰老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還有什麼?
當然是狼。
那時候我們打狼,其實沒有全部打死,很多的狼都逃了出去。
那年白災之時,狼群出現了,而且狼群更大了。」
李健有所不解,插嘴問道:「為什麼打死了那麼多的狼,狼群竟然還壯大了。」
老人歎了口氣:「是啊,當時我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後來才知道,整個草原倒在打狼,那些狼四處逃竄,最後,零散的狼群不斷的合併,竟然成了一個大狼群。
這些狼極其可怕,它們不吃那些被暴雪埋起來的死牲口,而是襲擊人。
我想著就是它們對人類打狼的報復吧!」
李健這才點了點頭,也喝光了杯中的酒:「是報復,狼這種動物是極其有領地觀念的,輕易是不會合群的。
沒想到狼在關鍵時刻,竟然連這樣的習性都可以克服,看來他們是真的發怒了。
愚蠢,自以為是的人類啊!
可是那些藏獒在做什麼,它們不是很神勇,它們不是一隻可以打敗好幾隻狼嗎?」
肖冰老人似有些微醺,搖頭晃腦的說道:「人啊!
人就是會這麼想。
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藏獒的身上。
當時我們也是這麼想,當時我們的草原上有很多的藏獒,不僅每家都有放牧,看家的藏獒。
還有很多的所謂『領地狗』。」
李健還沒有問,肖冰自己說道:「我知道你要問什麼,領地狗嗎?
所謂領地狗就是那些沒有主人,卻在這一片領地活動的狗,他們不屬於任何人,這屬於這一片草原。
藏獒,藏狗有很多,可是那些狼更多。
最可怕的,人類太分散。
那些領地狗在人與人之間疲於奔命,救下這個,卻救不了那個。
在那次與狼的戰爭中,人類就是一個懦弱無比的羔羊。
只能指望著藏獒這個救世主的救贖,要是沒有藏獒,狼就是死神的角色,無聲無息的來到你的面前,無聲無息的宣佈將你的死亡。
那時候,覆蓋著白雪的茫茫的草原上,迴盪著的是不斷傳來的哭泣聲。
那聲音無比的悲痛,有人的,也有藏獒的。」
老人的眼中流出了渾濁的淚水。
幾個人也似乎看到了茫茫的鋪滿著白雪草原,呼呼的凜冽的寒風。
和在草原上,寒風中,器宇軒昂的藏獒,晃動著巨大的獒頭,眼中是深深的擔憂。
還有凶狠無比的狼。
裂開的狼嘴,呼出雪白的氣體。
伸出的狼牙反射著白雪的銀光,令人心生寒意。
老人又把剩下的酒喝光了,聲音愈加的悲慟:「那年的白災,死了很多的人,還有牲畜,真正拯救草原的是那些藏獒,和丹增活佛。
丹增活佛點燃了結古寺的明王殿,火光指引了救災的飛機。
把藏民們需要的救災物資,投放了下來。
那時候的就古寺,就是草原的中心,能活動的,被救的牧民都向結古寺走來。
只要走到結古寺,他們就能活下去。
還有那些救了人的藏獒,接著就投入到和狼群的戰鬥中。
最後的結果是可怕的,狼沒有了,或許是跑掉了,也許是被藏獒全部要咬了。
可是藏獒也沒有了,兩敗俱傷。
為了人類的錯誤,付出代價的是狼和藏獒。
那時候,可以清楚的聽到藏獒的哭聲,所我說知,只有藏獒和狼才會哭,會發出和我們一樣的哭聲。
那聲音比我們的哭聲更加蒼涼,悲痛。」
說到這裡,老人停住了,似乎需要鎮靜一下。
馬和幫老人倒了一杯酒,李健追問道:「那些藏獒真的沒有了?」
老人似乎被從回憶中來了回來,不好意思的對著幾個人笑了笑,輕輕的拭掉了眼角的淚水:「也不能那麼說,不過那一戰之下,獒王和狼王都戰死了,後來還有人找到他們的屍體,獒王和狼王還相互的咬著,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它們分開。
後來還在結古寺裡面給他們豎起了神像。
沒有了狼的優勝劣汰,藏獒們的繁殖力也越來越差,生出來的藏獒一代不如一代,那些純種的喜馬拉雅藏獒也來越少,現在都看不到了。
外面那些所謂的獒園中的藏獒,算什麼呢?
真想讓他們看看,當年那些面對著草原狼群的真正的藏獒。」
李健的眼中出現了嚮往的神色。
老人又喝了一大口酒,對這幾個人笑了笑:「人老了,就願意回憶。
悶著你們了吧。」
幾個人搖了搖頭,車田千代說道:「沒有,老人家,您的回憶真沒,雖然有些蒼涼,可是真的很美。
這是我聽過最好的對往事的描述。」
老人笑了。
剝開了花生,扔到了嘴裡。
卡卡的咀嚼著,那清脆的聲音在屋子裡面迴響著。
馬和也跟著剝了一個花生,一樣的咀嚼著,好像和老人一起在回憶。
終於,嚥下了花生的馬和問道:「肖老爺子,丹增活佛去了哪裡呢?」
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時節太亂了,很多的年輕人衝進了結古寺,年輕人不再唸經了,整個草原都是騷動的。
丹增活佛也被趕出了結古寺。
那天我想去送他一程,可是那裡有很多的人,他們說什麼革命,什麼紅衛,什麼封資修。
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送他了。
我只能眼看著丹增活佛,脫掉了氆氌僧袍,換上了普通藏民的藏袍,向草原的深處走去。
不過去了哪裡,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