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落凡昏厥以後,轉眼已是來年春日。
本著多活一天是一天的宗旨,落凡在島上修生養性,身體狀況終於見好,只是,不管如何做,仍是挽回不了油盡燈枯的趨勢,再加上體內還有不知何時會發作的蠱毒,對未來,落凡是在不太樂觀。
所以在這個草長鶯飛、奼紫嫣紅的季節,落凡決定,還是要去看看她的那些朋友。
離開凡塵島,其實有兩條路,一是從斷魂崖出去直到滄州,另一條路是從海上離開,可直到雲都附近的海岸……可,無論走哪條路,都不能少了雕兒的幫忙。
當時,落凡被小夢挾持回島,匆匆離去,不知人間狀況如何,如今已隔半年,她更是不清楚了。
所以,當伊娃看到落凡時,一時驚愣不能言語,好半晌終於有了反應之後,直接大哭著抱著她,頗是怨念地傷心地哭著,「我以為你死了呢,我以為你真的死了呢……嗚嗚……嚇死我了,……沒死就好,沒死就好……季石頭一直都說你沒死,我以為他傷心傻了呢,原來你真的還活著,真的還活著……」
落凡聽得無語,她也不過就是在婚禮前夜消失了而已嘛,這丫頭,怎麼就詛咒自己死了呢!
等伊娃漸漸穩定了情緒,落凡才聽上官雲斐和伊娃將事件的始末告知於她。
「第二天早上起來時,我沒看到你,然後聽到有下人在院子裡驚叫狂喊,我一出門,看到,看到胸口上插著匕首的你躺在迴廊上,身體都僵硬了,我當時都嚇傻了,我不敢相信那是你……」想起那日狀況,伊娃仍是後怕,她定了定心神,才繼續道,「後來,也不知哪裡冒出來的下人說看到龍舒樂殺了你當時就想,她怎麼可能殺得了你?可巧的是,一直住在燕王府的龍舒樂,還有她的丫鬟都不見了……這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
落凡想了想,其實倒也跟真相差不了多少,她只不過沒死而已。
「子卿,也就是戎國國主,本來要迎娶你為王后,可大典前,你竟死於我朝公主之手,子卿震怒,放話要我朝為此付出代價,然後,兩國就開戰了。」伊娃言語通俗地解釋了一番。
落凡想,子卿並不像是這麼衝動的人啊……她想起子卿說的話,「寧可失了這天下,也絕不負你」,難道他真的為自己報仇而開戰?!不能吧,她沒覺著自己有這麼大魅力啊!
瞧著落凡深思的模樣,知她在懷疑什麼,上官雲斐說道,「其實很多真相,都是你離開之後,才漸漸浮出水面。」
落凡眼眸一抬,神情有些緊繃,「什麼真相?」
上官雲斐和伊娃對視一眼,才慢慢啟口道,「關於趙氏,關於夜千,關於龍舒樂的丫鬟,」上官雲斐吸了口氣,沉聲說,「這一切的幕後主使,就是子卿。」
……
落凡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房間,耳朵嗡嗡作響,難受極了。
可耳畔,仍是迴響著上官雲斐的話,讓她整個人都幾近虛脫。
他告訴她,四年前姚氏一族被抄家之後,姚夢潔被流放,她生無所戀,選擇自盡,竟然被子卿救了,他已仇恨的力量讓姚夢潔活了下去,而且要復仇!姚夢潔一身妖邪的武藝,都是子卿找人所教,甚至也教了一些蠱術,用於龍澤康身上。
姚夢潔最恨的是落凡,子卿就告訴她要對付落凡,最好的方法就是對付她的至親至愛,而落凡所有在乎的人都與皇室牽連,所以姚夢潔理所當然地入了宮,做了寵妃妖妃,擾亂皇朝,最好是讓龍澤康成為第二個商紂王,順便,她也為自己復仇!
至於夜千刺殺皇甫譯,更是子卿一手策劃。落凡他們都沒想到,皇甫譯竟然是戎國大皇子,子卿擔心他與自己爭王位,率先派出殺手行刺皇甫譯,以絕後患。而龍舒樂的丫鬟,也是子卿一早就安排到龍舒樂身邊,以找機會殺了落凡,給他進攻大秦的機會。
而子卿在雲都那些日子所表現出來的柔和淡然,以及對緹絡的疼愛,都不過是為了麻痺龍舒翰與龍澤禹罷了……讓大家都沒有對他防範時,再來致命一擊。甚至,趙氏給緹絡下媚yao一事,都是得了他的默許。若是事成,一則是趙氏可以離間落凡與百里塵的關係,讓她得到復仇的快感,二來若是因此而收納百里塵這個戰無不勝的大將軍,對子卿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只是,當時伊娃很是解氣地說,「他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季石頭那種對什麼人什麼事都很冷漠的人,又怎會為了一個緹絡而投靠他戎國?!」趁此機會,伊娃順帶告訴她,當時百里塵是用一種特殊的方法將緹絡體內的媚毒拍了出去,而非he歡。伊娃還說這些隱秘之事她本不該知道,卻因著緹絡不希望伊娃和落凡誤會她,主動告訴了伊娃,緹絡她,最大的損失是叫百里塵看了她的身子,而她自己,仍是清清白白的。
落凡心想:這些,又與她何干呢?
只是,子卿……如此想來,自己的死,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
他終究還是騙了她……
但她也只是略略失落,卻無惱恨!
……
子卿聽娜木扎來報,說落凡在他之前的住處等他時,波瀾不驚的面容上有微微驚愕,眸底卻有一絲驚喜。
「凡兒……」一如既往的溫和的聲音,帶著無形的蠱惑力,讓人深陷其中。
如果沒有這一場利用,或許,落凡真能將他視作一生良人。
落凡轉身,眼波平淡的看著他,即使一身白色異族服飾,仍難掩他清華氣度。落凡沒有兜圈子,直接問道,「所有真相我都知道了,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子卿眸中並無驚異之色,只心中略略歎息,「一個在王室的權力鬥爭中生存下來的人,他的手能有多乾淨?作為一個國君,我又怎會沒有逐鹿天下的野心?……我並不後悔我做的一切,即便它並沒有取得我想要的效果。」
「我有一點沒想明白,既然大秦已經發起戰爭,天道公理都在你這邊,你又何必策劃我死,再向大秦宣戰?」
子卿容色不變,平靜地說,「侵略者與被侵略者,我更喜歡做前者。」
落凡瞭然,無語……「我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我該走了,願你如意。」她身形微動就要離開,聽得子卿略顯急促的聲音響起,阻攔著她,「凡兒,你離去時,我真真切切地愛上了你,你,可還願留下,做我的妻子?」
落凡回頭,淡淡地看著他,沒有說任何情與信任的話語,只道,「以你的醫術,又怎會不知我已油盡燈枯,何必?」
一陣涼風拂過,那道白影如來時般,寂靜離開。
子卿站在原處,目光微微黯淡。
落凡永遠不會知道,許多年來,子卿一直在查探凡塵島的所在,直到五年前查到了斷魂崖。
那一日,他站在遠處,看到一個白衣女子從大雕上躍下,穩穩落地,那樣一個不染塵世的女子,他那顆寂冷的心,微微跳動一下。
他知道,他找到凡塵島的傳人了。
……
落凡知道自己雖然身體狀況有所好轉,卻實在不宜勞累,所以這一路,她都不著急,只是慢悠悠地一路賞景地回到大秦帝都,偶爾,會做俠女,收拾幾個奸佞之徒。直到她生日的那天,終於到了東宮。
她在東宮歇了會兒,賞了賞月色,才慢悠悠起身往御書房走去。
路上,偶爾碰到些太監宮女,有一些是認識她的,看到她後,驚恐地大聲喊叫「鬼啊,鬼啊……」,然後扔了手中的東西連滾帶爬地逃開。
此種情況,落凡也只是淡笑。
守在龍舒翰旁邊的,是許久未見的小包子,他眼尖地瞧見了落凡,驚訝地整張臉都撐大許多,許久之後,一個撲通跪下,哭喊了一聲,「主子……」
正在批閱奏折的龍舒翰被這突然聲響微微驚了一下,他不悅地皺眉正要訓斥一向謹慎的小包子,卻在抬眼間看到眼前多了一個人,他驚得丟了手中奏折,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凡兒……你,你真的還活著。」
落凡微微一笑,溫婉可人,卻並不言語,只是微微躬下身子扶起了小包子,略略斥道,「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跪我,你總是不聽。」
「奴才這是高興,奴才是高興啊……」小包子站了起來,笑著抹抹眼淚,又道,「奴才去給您沏茶,主子稍等。」說著,人已識趣地退下。
落凡這才笑看著龍舒翰,首先一句話就埋怨起來,「當年逼宮之事,你不想給我一個解釋?」
龍舒翰無可奈何,卻又欣慰地笑了,「你我相識多年,莫不是還不信我?」他瞧著落凡的神色,說,「難道你竟真的信了這等荒唐事?」
落凡有些無辜地看著他,「天下都傳遍了,我能不信嗎?」
龍舒翰一臉的無語,「這等子虛烏有的謠言,你也信!真真是傷我的心啊……」
落凡一臉震驚,「竟是假的?」
龍舒翰點頭,「這不過是呼延子卿的疑陣罷了,竟也真的擾亂天下臣民之心了,若是攻打戎國需要理由,我也不會找這麼個無聊的借口吧。」
落凡長長吁了口氣,「難怪下了那麼久的戰書,也不見戰爭開始。——咦,你竟是說我無聊?!豈有此理!」
「你竟不相信我,被我洗涮一下,也是活該。」龍舒翰笑道。
落凡自知理虧,無可反駁,「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他想傾吞天下,又找不到借口,自然就只有煽動民心,讓我先出手,好讓他討個保衛家園的好名聲。」
落凡還是覺得奇怪,如果他有安排自己死的事,又何須如此呢?……她想不明白。
龍舒翰歎氣看著她,「傻丫頭,我不知道他對你到底有情無情,但從此看出,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希望你死的。」
落凡沉默許久——子卿雖然承認愛她,卻是在她離開之後才愛上的啊……
真是煩人的事啊!
「龍澤禹呢,他現在如何?」
「你的離世,讓他傷心不已,只能將對你的情意轉嫁到他人身上,以療情傷啊……」想起他的皇叔,他就頭痛,明明早已愛上他人,卻死都不肯承認,還不肯給人家一個名分,「對了,就是當年那個晚歌。」
落凡一陣唏噓感歎,「知道你們安好,我就放心了。」
龍舒翰微微一驚,「凡兒,你這次準備呆多久?」
「來看看你就走。」
「這麼急?」龍舒翰有些心慌,「那什麼時候再來?」
落凡淡淡一笑,有些虛無縹緲地說,「既是知己,何須糾纏見或不見。」
龍舒翰心中很是難過……他不是糾纏見不見面,而是,而是落凡不肯再見他們,必然是,大限將至……她還如此年輕,卻為了龍家,犧牲如此之多……
……
告別了龍舒翰,落凡去了公主府祭拜長公主,這一夜,她就留宿在這裡,直到天明,又策馬離開。
一如五年前,在日暮西沉,當最後一抹染紅滿天雲彩的光霞也墜入那不知名的大海之時,落凡來到了滄州城,滄州城還是原來模樣,只是非當年冷清蕭索。她去到當年那家客棧,如五年前一般,問道,「掌櫃的,還有空房嗎?」
掌櫃的抬頭,看到一個白衣女子站在那兒,如若飄零柳絮般柔弱,卻又有著一雙無悲亦無喜的眼眸,好似勘破紅塵,置身塵世之外的高人。
只是這樣一個神韻天然如若冰月的女子,好似有些眼熟……掌櫃的驚喜地喊道,「姑娘,是你啊?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當年的小炳啊,那個店小二。」
落凡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啊。」
小炳高興地說,「姑娘是要住店啊?我這正好還有一間上房呢!還是您當年住的那一間,不過姑娘還沒吃完飯吧,您還是現在這吃點東西再回房吧。」
落凡笑著點點頭,這個小炳,如今做了掌櫃的,也還和當年一樣多話。
大概看到熟人,小炳很是激動,都不必小二幫忙,親自領著落凡去餐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今兒是好日子,客棧裡幾乎都住滿了,您就跟這位公子湊合著拼桌吧。」落凡指著一個天青色衣衫的公子,說道。
那公子抬頭,對上落凡的眼,唇邊一絲極淡的笑意,「請。」
落凡還未及有何反應,就聽小炳又是一驚一乍地語氣,「哎喲,這麼巧的?當年這位公子好像也在這兒住過,好像,好像當年還是住姑娘的對面呢,可真是緣分啊!」
落凡無語地笑了笑,坐下,隨意點了一兩個小菜堵住了小炳那張嘴。
她看著對面的公子,清雋神秀的面容,一身孤冷傲氣好似也柔和了許多,她淡淡道,「好巧。」
「我一直在這裡等你。」百里塵淡淡出聲。
落凡一時無語,不再說話,等菜上來之後,就一直埋著頭吃。
大概落凡如此態度,百里塵早已習慣,也不以為意,只是仍然有些神傷地喝著酒。
落凡看了許久,想著,即便是初相識的人,看到如此不管不顧地喝酒的人,也該勸上兩句的吧?「喝酒傷身,你還是少喝些。」
百里塵手上微微一頓,看著落凡問,「你這是在關心我?」
落凡無語,沉默了,不想說話了。
百里塵倒沒有什麼,落凡的反應早在他預料之中,只是,他仍然一邊斟著酒,一邊似自言自語地說:「人都說,一醉解千愁,我卻不願醉。醒著,雖然痛,卻還可以思念;醉了,卻什麼都沒有了。我已經一無所有,若是連思念也沒有了,那活著,才真是無趣。」
落凡心中微微一痛,卻並不言語,只是默默地吃著東西,吃完了就回房歇息,忽聽得天空傳來巨響,璀璨耀眼的顏色亮徹天際。落凡推窗一看,不知誰家正放著煙火,不遠處的河畔,駐足許多人,仰頭觀看。她心中一動,竟就從這窗中躍下,湧入人流中。
她站在那兒,靜靜地觀賞著這些焰火璀璨又短暫的一生,彷彿想到了自己,又是一陣感慨。
焰火放完了,人群漸漸散去,她站在那兒停留許久之後,才想著回去,這一轉身,又看到百里塵就站在那,靜靜地看著她。
落凡不知該與他說什麼,也不想說,就想著這樣離開就好了,可是,百里塵卻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小心翼翼地從裡面拿出一個東西,攤在手心,滿心希冀地看著落凡,「落凡,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落凡靜默地站著,不知道心裡想了些什麼,只是覺得有些心亂,然後,在她自己都未料到的境況下,她淡然一笑,拿起那塊通體碧綠的石頭,在百里塵一心的歡喜下,漠然地將石頭丟入河流中,「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何必呢?」然後,轉身就走,淹沒於人流中。
……
次日清晨醒來時,她便離開了滄州城,只未料到,百里塵竟一直跟隨在身後。
當她到了斷魂崖時,整個人都傻住了。
那時,正是梨花盛開的季節,落凡看到斷魂崖畔,開了整個天空的梨花,於風中,瓣瓣梨花漫天飛舞,如潔白的雪花,在空中紛紛揚揚,飄飄灑灑,美得那麼純粹空靈。
這該是多麼壯麗,多麼浪漫的一景啊!
也有許多梨花落在地面,落英滿地,似是鋪了天然的純白地毯,白的剔透,白的高潔。
而一片梨樹前,竟有一座小木屋,開著窗,好像有人就在屋裡,希望一睜眼就能在崖畔看到他想見的人。
原來……他竟真的在等她!
落凡看了眼身側的人,輕輕一歎,卻仍是拿出竹笛,吹出那首召喚雕兒的曲子。
一會兒的時間,雕兒的叫聲傳來,落凡想也不想,立刻縱身躍到雕兒的背上,可她沒想到,百里塵竟也跟了上來,卻因起步太晚,雕兒已飛高,他只抓住了落凡的腳腕,落凡一個沒站穩,左腳劃了下去,驚得雕兒也大叫了聲。
「百里塵,你做什麼?!你快放手啊!」落凡焦急地喊道,若是雕兒再飛高些,若是雕兒飛到懸崖下,他不摔個粉身碎骨才怪!
百里塵就那樣看著她,那樣絕望地看著她,在落凡幾經催促下,他放手了,有些趔趄地,但終於在崖畔上站穩……
落凡回頭望了他一眼,卻終是催促雕兒回島了。
她不知道,百里塵最後是用怎樣的眼神看她,也不敢去想……她只知道,百里塵放手的那一刻,她的魂魄都快抽離了。
……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落凡的蠱毒沒有發作,她在島上又安安穩穩地呆了兩年,再加上她的身子並沒有什麼不妥的,所以她又決定去塵世看一看了。
那時剛剛入夜,她就到了侯府,卻見侯府張燈結綵,鑼鼓喧天,竟是要娶親的喜慶。
是誰要娶妻?落凡心中一緊,莫非上官雲斐……
她不敢再想下去,立刻飛身去了伊娃的房間,卻看到伊娃站在鏡旁,為另一個女子梳妝。
「緹絡?」落凡驚訝出聲。
忽然看到落凡,緹絡和伊娃俱是驚訝,還有那麼點尷尬。
「凡兒,你,你怎麼突然來了?」伊娃笑得有那麼一絲勉強。
落凡突然想到了什麼,笑著問,「緹絡,你要嫁給百里塵了?」
緹絡尷尬地,勉強地,艱難地點了點頭。
「恭喜你……」落凡笑看著她倆,又道,「我好像不適合呆在這裡,我在喜堂等你們。」然後,離開。
去到侯府正堂,落凡瞧見了許多熟人,包括重生的皇甫譯,還有竹子,以及很是蒼老卻仍然精神的上官威,還有,,她看到一身新郎服的百里塵,他的臉上帶著極淡的笑意,眼眸裡盛著滿足,看到落凡時,微微一愣,然後客氣地點了點頭。
落凡也客氣地說道,「恭喜你。」
落凡的出現讓氣氛稍稍尷尬了些,但也只是一會兒,因為新娘子出現了。
和落凡所想的不一樣,緹絡竟是被伊娃給帶出來的,然後將細繩遞給了百里塵,百里塵看著喜帕下的嬌娘,眼裡都是喜悅。
伊娃站在落凡身旁,擔心地看著她,「凡兒,你沒事吧?」
落凡笑了笑,看著她,「我為什麼要有事呢?」
伊娃勉強地笑了笑,不放心地牽住落凡的手,卻發現她整個手掌如冰塊一般,一絲暖氣都沒有,伊娃更加擔心了……可是,她又能做什麼呢?緹絡等了那麼久,百里塵等了那麼久,可凡兒她,卻絕不肯回頭……
有人唱道,「一拜天地……」拉回了伊娃的目光。
卻仍有人搗亂,慌忙喊道,「慢著慢著!」
落凡心中微驚,這個聲音怎麼如此熟悉?
就在眾人既驚且微帶怒的眼神中,一個一身銀袍的老頭突然出現,他站在落凡面前,焦慮地說,「丫頭,你可想好了,你要是再不阻止,他們可就真的成親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落凡身上,落凡淡淡一笑,「我為什麼要阻止呢?我希望他們幸福。」
「你真的想好了?」老頭仍是不放棄,眼裡卻竟是擔憂不忍。
落凡微笑著,重重地點頭。
老頭大歎了一聲,「哎!罷了,罷了,天意啊,天意啊……」
婚禮繼續進行,有人唱道,「一拜天地……」
伊娃緊緊地握著落凡的手,卻覺她的手越來越冰涼了……好似,好似,她不知該如何形容,只覺明明已經到極致的冰冷,卻在落凡這裡,似乎沒有極限,會一直冰冷著。
「二拜高堂……」
伊娃很是擔憂,再也不看行禮的新人,她眨也不眨地看著落凡,就怕她會出什麼事。
「夫妻對拜……」
伊娃的心一刻也沒有放下去,可落凡也只是手心越發地冰涼,沒有其他。
倒是那老頭,一直搖頭歎氣。
「送入洞房……」
伊娃明明握緊了落凡的手,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握空了,手裡什麼也沒有,她低頭一看,「啊——」的一聲大叫,立刻引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新郎新娘。
「凡兒,你——你——」伊娃指著落凡的手,那手已經成透明,那手竟從手指開始,化作虛無的荷花瓣,一點點的消散在空中。
「小妹——」皇甫譯大叫!
在眾人震驚甚至恐懼的眼神中,他們看到落凡整個人已完全成了透明狀,像是冰塊凝結而成,正一點點的消散。而她的周圍,繞滿了虛無的荷花瓣,一點點的增加,又一點點的消失……
落凡低頭,看到自己的雙手已經虛空,還剩手臂,也正化作那荷花瓣而消散消散……她卻只是,淡漠地笑了。
「凡兒,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伊娃驚慌傷心地哭著,卻又什麼都不能做。
緹絡也已掀開喜帕,雙目含淚的看著落凡,忍不住哭出來,「落姐姐……」
百里塵看著,眼裡有幾分不忍,也僅僅是不忍而已。
那老頭終於忍不住出聲,「孽緣啊……孽緣啊……他的愛是你存活於世間的唯一理由……如今,愛沒了,你也就魂飛魄散,永遠消失……」他已竭力阻止,奈何天意如此!
一語震動眾人,卻來不及惋惜什麼,落凡的頭已化作大朵潔白神聖的荷花,然後消散於空中,永遠消失!
……
在不捨的嚶嚶哭泣聲中,落凡突然驚醒,一身冷汗。
她伸出手,摸著自己,用力掐了自己——很疼!
剛才,竟是一場夢……可,可為何會做這樣的夢?她為何又會化作荷花消失?
不過,也只有在夢中,她才能多活兩年……
她舒了口氣,到床邊弄濕毛巾,擦去一身汗意,竟一夜無眠,守到天明。
清晨,落凡便離開了滄州城,但是,一切如夢中一般,百里塵一直跟隨在身後。
當她到了斷魂崖時,真真正正地傻住了。
那時,正是梨花盛開的季節,落凡看到斷魂崖畔,開了整個天空的梨花,於風中,瓣瓣梨花漫天飛舞。地上,落英滿地,也似是鋪了天然的純白地毯。
而梨樹前,竟真有一座小木屋,也開著窗,好像有人就在屋裡,希望一睜眼就能在崖畔看到他想見的人。
原來……他竟真的在等她!
原來,夢境都是真的!
落凡看了眼身側的人,輕輕一歎,卻仍是拿出竹笛,吹出那首召喚雕兒的曲子。
一會兒的時間,雕兒的叫聲傳來,落凡猶豫了一下,轉身問道,「你會娶緹絡嗎?」
百里塵愣了一下,慘然笑道,「我這一生,除了一人,誰也不會娶。」
落凡心中不是滋味,憂愁多於竊喜。
她忽然道,「緹絡是個好姑娘,她等你這麼多年,你總得給她一個交代。」
百里塵臉色煞白,沉穩的聲音有些暗啞,「落凡,你可以不原諒我,可以不接納我,但是,你無權讓我接受別人,我願意愛誰,我願意等誰,由我決定。」
落凡歎一聲,道,「你走吧。」
百里塵緊抿著唇,唇角蠕動半天,未說一個字,只那樣絕望地看著她,那樣地絕望,然後,轉身,離去。
落凡瞧著他的落寞厭世的背影,想起初見時,他一身孤寂,落寞,的眼眸裡盛滿了滄桑與淒絕,好似厭世!
她當時,是那麼心疼他的孤傲,心疼他所經歷的滄海桑田。
落凡心中大慟,忍不住心中酸澀,輕喊了聲,「季安荀!」
遠去的百里塵忽然頓住腳步,好似被定住了一般,久久沒有動作。
許久,百里塵顫顫回身,那樣深邃的目光望著落凡。
落凡輕聲說,「我只有不到半年可活了。」
百里塵漆黑的眼眸裡,溢出一點點笑意,他慢慢地走過去,將落凡擁入懷中,好像就要這樣抱著她,直到地老天荒、四海枯竭也不肯放手!
那一天的梨花,開得很美很美!
飛舞在空中的梨花瓣,如精靈般,在他們頭頂上,盤旋飛舞!
……
又一年梨花盛開時,一富公子遊山玩水至斷魂崖畔,被那滿空的梨花所震動,他於林中暢遊時,卻聽得一曲悠揚的簫聲響起,在這寧靜的春日清晨,顯得格外的清冷,讓人不自覺的感受到其中淡淡的哀傷,
循著簫聲,富公子向著簫聲的源頭走去,心裡頭有淡淡的激動,什麼樣的人才能吹出如此讓人心碎的曲子,那麼濃烈的愛,那樣碎斷愁腸的情,又是那樣的隱忍。
寧負天下不負卿的承諾,無法自拔的愛戀,終不過化作曲中音,於塵世中退場。
富公子站在林前,看到崖畔站著一個白衣公子,雖然只看到一個背影,雖然隔著數丈的距離,但富家公子仍能感覺到那白衣男子身上的祥和淡然之氣,好似能化解人間凶煞戾氣,也能撫慰人們的悲哀。朝陽光輝落在他身上,鍍起一層淡淡的金,聖潔如若九天之神,他的背影好像柔和溫存,卻又清冷漠然,淡看人世,漠看紅塵,好似只願給人間留一個背影。
富公子覺得,這人,好似神仙下凡,他怕自己看花眼,情不自禁地揉了揉眼睛,可再睜眼後,那白衣男子已經不見。他大為後悔,又見林前有木屋,於是到木屋裡找到筆墨紙硯,將剛剛所見一幕畫了下來,又將那首曲子的曲譜記了下來,稍作改動,取名為《仙情》,後廣傳於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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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全文已結束,多謝大家的喜歡喝支持!
我想,可能這個文是有些虐心的,因為自己寫的時候,尤其從上官雲斐另娶到季安荀記憶恢復的部分,自己內心都充滿了悲傷。而這種悲傷,明明是傷心得很想大哭一想來宣洩,卻又覺得,自己根本無法哭泣,這種悲傷,是從骨子裡浸透出來的。
不知大家怎樣看待幾位男主的,而我覺得,龍澤禹愛落凡,她卻不是他的唯一;子卿愛落凡,卻更愛江山;季安荀愛落凡,是愛到骨子裡,愛到血液裡,沒有落凡,他的存在都毫無意義。
後文提到,季安荀的愛是落凡存活世間的唯一理由,愛若消失,人也消失。
若要知曉前因後果,請移步某風新文《去你的總裁》,講述落凡的前世今生以及她和他們,她們數千萬年的恩恩怨怨。
當然,這兩個故事也可以是完全獨立的,若不喜歡,不看也無妨。
總之,多謝大家鼎力支持!
《去你的總裁》簡介:【大家不要被簡介雷倒啊】他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乾柴烈火,你說做什麼?況且,你還主動脫guang了衣服躺在我下面勾引我,我若是不做些什麼,豈不是顯得你太沒魅力了?這樣傷人自尊的事,我可做不出來!」*一夜癡纏,她在他耳邊喊著別人的名字,他若無其事。「一千萬,做我的女人!」「老娘身家過億,稀罕你的破錢?!」「一億,我做你的男人!」「誰稀罕你那張破臉?!」他委屈地像只小白兔,「人家的第一次都給了你,你不可以不負責的!」她一臉鄙夷!……他使出殺手鑭,「我做你的男人,許你青春永駐!」「就憑你?」她鄙視。「我不是凡人,我乃堂堂妖界之主,我是無所不能的妖王!」……「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我愛上你,我就做你的女人。」她雲淡風輕地吐出,卻不知,她只是替身。她以為是溫柔的開始,卻已墮入阿鼻地獄。【回首千萬年前的愛戀,她曾魂飛魄散,只因一股執念,輪迴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