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見過這等陣仗？頓時嚇的面色慘白再也不敢多說一言。
等到人都走光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隔著圍欄打量隔壁的人：「喂！喂！你還活著吧？」
那人聽到她的聲音動了動，艱難的睜開眼睛，看到她之後扯了扯嘴角，卻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小……小姐……」
含曉羽驚恐的瞪大了眼睛：「你……你是殘冥？」
「小姐……對……對不起……殘冥沒用……救……救不了……小姐……」殘冥盡量讓自己的身子挪到兩個牢房交界的那一面圍欄邊，斷斷續續的說了這麼幾句話。
「你，你先別說話了！」看著這樣殘冥，含曉羽心中不覺浮起一絲恐懼。四下看了看，跑到牢門邊將那盛著水的小碗端了過來，伸過圍欄湊到殘冥唇邊：「你，你先喝點水吧！」
有些慶幸，還好剛剛沒把水打掉，不然……
看著含曉羽遞到嘴邊的碗，殘冥臉上卻是慢慢展開了一個滿足的笑容：「能……看到……小姐的……關心，屬下……屬下……已此生……無憾！」
「你！你傻啊？」含曉羽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不知道怎的突然覺得有點內疚，她不敢再看殘冥亮盈盈的眼睛，只催促道：「快喝！」
喝水潤了潤喉，殘冥吞吐終於順暢了一些：「昨日，看到小姐遲遲未歸，屬下便覺不妙……晚上我就……暗中打探，探查到……小姐你在地牢，本以為……憑自己的本事……應該可以救出小姐，誰知將軍府……地牢守衛竟那樣森嚴，屬下不才，沒有救到小姐……反而把自己……把自己搭了進來……」
稍微停頓了一下，殘冥大喘了一口氣才繼續道：「被抓之後，他們拷問屬下……問屬下夜闖將軍府的目的，屬下自是……不能說，於是被他們問了一整晚……前邊才送到這地牢裡。沒想到……還可以再見到小姐，真好！」
「那你還好吧？」有些心虛的到，含曉羽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
「小姐，屬下也許……再也不能保護小姐了……」伴隨著這句話，殘冥突然噴出一口血來，染紅了含曉羽還舉著碗的手的袖口。
「什麼意思？」腦子有瞬間的當機。
「屬下只怕……撐不了多久了……小姐你自己……要多保重……」殘冥的目光溢滿溫柔。
「……」含曉羽沉默了。
她不敢想像殘冥這一晚上是怎樣熬過來的，是不是就為了再見自己一面，愣是硬撐到現在？
含曉羽臉上的表情略顯僵硬，身子不自主的戰慄起來。
她慢慢的閉起了雙眼，曉夏，是你麼？我現在的難過是因為你的心情麼？你，是不是有後悔？
腦中傳來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似乎帶著些許哭腔：「姐姐，拜託你，能讓我跟他說幾句話麼？」
「曉夏，我開始羨慕你了，竟有一個人為你做到如此！」撤出自己的靈魄，將身子還給含曉夏，她漂浮在空氣中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奪回身子的主導，含曉夏眼中的淚自然就落了下來：「殘冥，你聽著，你不許死！沒我的允許你不可以死！你聽見了沒有？」
「小姐？」殘冥由嘔出幾口血，現下已是氣若游絲。
眼中的淚不停落下，含曉夏從來沒有覺得自己像此刻這般慌亂：「殘冥，你不要死好不好？不要說話，你再喝點水，你喝啊！」
「小姐，你哭了？」殘冥伸起手，想要抹去含曉夏頰邊的眼淚，可是，卻連這樣都是有心無力。不要哭……為了屬下哭，不值得……」
「值得的，值得的！殘冥你這個傻瓜，你怎麼那麼傻？到現在還說什麼值得不值得？要不是為了我，你又怎會至此？」一手捂著唇，含曉夏已然泣不成聲。
「小姐……琴公子不是你的好歸宿……以後，不要再折磨自己……咳咳……」吐出一口血，殘冥劇烈咳嗽起來。
「好，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只要你不死！」
「對不起，小姐……恕屬下……再也不能……保護小姐了……」
含曉夏想說點什麼，到最後只剩下破碎的嗚咽：「不要……嗚嗚……」
「真好，死前……有小姐陪著……」殘冥面上幾無血色，只是唇角還泛著柔和的笑意：「還有一件事，屬下……屬下一直沒有……告訴過小姐……小姐一定……不知道吧？屬下……喜歡小姐……」
像是用盡了畢生力氣說完這句話，殘冥終於閉上了雙眼，靠著圍欄的身子也重重倒在地上，揚起一陣煙塵。
只是他的嘴角卻上揚著，面容帶著滿足。
手中的碗落「匡當」一聲落地，碎裂成片，如同含曉夏的心。
她伸手抓住了殘冥漸漸有些泛涼的手：「殘冥，你是不是在嚇我？別開玩笑了！」
顫抖著唇，她心底是說不出的絕望和恐慌！胸口蔓延出一種鈍痛，敲擊著心房，讓她死死的透不過氣來！
為什麼會這麼難過？為什麼她會這麼難過？
她不是一直喜歡青嵐哥哥的嗎？為什麼殘冥死了，她感到無法呼吸？
好似所有的事情終於浮出了水面，她突然明白過來，或許自己一直追逐著青嵐哥哥只是因為心中的執念。
她和姐姐是雙胞胎，從小喜好就差不多，除了性子不同以外，她們幾乎是所有喜好都大庭相徑的。
後來姐姐喜歡上青嵐哥哥，她便理所應當的以為自己也該喜歡青嵐哥哥。
害死自己的姐姐，因沒人再模仿，所以她各種喜好突然大變，原來，那才是最真實的自己。
可是在感情方面她卻認了死理，當時青嵐哥哥又是那樣舉世無雙的琴公子，少女情竇初開，能不歡喜麼？
以至於，以至於忽略了一直以來身邊殘冥默默追隨的目光。
更忽略了自己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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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冥是孤兒，初見他，那是她跟隨家人去街上玩的一日，路過一條小巷，看見幾個乞丐在欺負一個比較瘦弱的小乞丐。
那時天真，她真心覺得以多欺少太無恥了！
氣不過就上去教訓了那些小乞丐，由家僕出面擺平了那些乞兒。乞兒一哄而散，只剩瘦弱小乞丐蹲在牆邊縮成一團很是可憐。
頓動惻隱之心，她當下請求爹娘帶回這個小乞丐。
後來小乞丐就在含府住了下來，在府裡做些簡單的活兒，可是小乞丐一直沒開口說過話，大家都當他是啞巴。
「喂，你叫什麼名字？」直到有一天，含曉夏終於忍不住了，看著忙進忙出卻連一句話都不說的小乞丐，當下拉住了他。
說實話，對於救下自己的含曉夏，殘冥還是很有好感的，破天荒的就說出了進到含府之後的第一句話：「狗兒。」
含曉夏愣了，圓溜溜的眼睛轉了轉，略顯嫌棄的道：「啊？你名字怎麼那麼難聽？誰起的啊？不行不行，你得換個名字！就叫……恩，就叫殘冥好了！」
前兩日不知翻到一本什麼書，其中有一句「曲入冥，詩盡花殘」，當下就想了這個名字。
「謝小姐賜名。」殘冥怯怯的點了點頭。
「哎呀，你這麼膽小可不行，上次是我們一家正好路過，不然你就慘了，所以你要變得厲害一點，這樣才不會被人欺負啊！」小姑娘插著腰說教，粉嫩嫩的臉上一派嚴肅。
卻不知從這一刻開始，她的形象便開始在少年心中定格，成為了他一生的奮鬥和目標。
不是長本事，不讓別人欺負！
而是……長本事，不讓小姐受到欺負！他要永遠保護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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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冥死了，冰冷的躺在含曉夏面前。
她鬆開因為用力而握得指節有些發白的手，抹了抹眼淚，抬頭，眼中已然一片恨意：「你滿意了？」
「我……」含曉羽被哽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以為含曉夏下面就該大勢諷刺自己的，沒想到她的勢氣轉瞬低落下來，輕輕嚅動著嘴唇：「姐姐，殘冥死了……」
其實不能怪姐姐的，她又何嘗不是因為執念？
如果不是殘冥的死，她也依然認不清自己的心吧？
「他死了，黃泉路很黑的，又寂寞……」含曉夏喃喃自語，她這種態度讓含曉羽覺得很不正常。
腦中有什麼閃過，她想喊，可是晚了一步，含曉夏已經拔下頭上的簪子刺進了自己的心窩：「殘冥，我陪你吧……」
伸手過圍欄，顫顫的握緊了殘冥的手，含曉夏嘴角帶著恬靜的笑意，目光掠過殘冥漸漸落向漂浮著的含曉羽：「殘冥說了……青嵐哥哥不是……我的好歸宿。我……我……聽他的話，這身子，我不能……不能交給姐姐……不能讓姐姐糟蹋了……」
昏暗的牢房，漂浮在空氣中忿忿不甘的殘影死死的盯著牢中那緊緊握著的一雙手，它們，再也沒有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