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又頭痛了?
軒轅恩懊惱地咬牙,伸手捧住暈沉沉的腦子……
「怎麼一副傻呆呆的模樣?在想什麼?」帶笑的聲嗓在軒轅恩身後揚起。
她一震,回過頭,迷濛的眼與一雙湛眸相接。「蘭哥哥?」
「你沒事吧?月兒。」湛眸斂去笑意,深思地凝視她。
「我、我沒事!」她急急站起,勉強自己勾起微笑,「你怎麼忽然來了?」
「我來瞧瞧你。」水勤蘭視線一轉,落向紙張散亂的書案,「你在寫字?」
「啊,是。」她一顫,連忙彎身,收拾案上一團混亂。
「別忙。」水勤蘭按住她的手,拾起其中一張紙,「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念罷,劍眉挑起,似笑非笑。
這下糟了,他該不會是誤會她暗戀他?軒轅恩粉頰微熱,思量著該如何應對,還來不及計較出法子,水勤蘭已笑著開口--
「你不必瞞我,我早知道了。」他淡淡地、若無其事地說道。
她一怔。
他早知道了?
「你以為我遲鈍到看不出你對龍國皇帝的心思?你兩個月前離宮出走怕也不是為了五皇子吧?」水勤蘭微微一笑,拿著那張墨跡,在角落一張毛皮座椅坐下,好整以暇地端詳著,「我早看出你這小丫頭腦子裡轉些什麼念頭,自小時起你便不時向我問起龍國太子的種種,我早看出你的這點小心思了。」
軒轅恩扶著桌案,顫顫落坐。他說她喜歡的是龍國的皇帝了?那又是誰?
「不過我一直以為你早就拋卻這不切實際的少女情懷了。」
她拋卻了?
「我記得我很久以前就告訴過你,你是天水的女皇,絕對不能嫁給一個皇帝當妃子,你的婚事由不得你作主,也別妄想詩歌裡那些浪漫愛情--你忘了嗎?」水勤蘭閒閒問她,唇角噙著的那抹笑意,近乎殘酷。
軒轅恩怔望著他。
這男人,他簡直是冷漠,冷漠到傷人。當水明月聽到他這番訓誡時,想必心碎了吧?不能嫁與喜歡的人,那成親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過,他大概也不在乎她會心碎吧。
「在你眼底,我只是一顆棋子嗎?」她衝口而出。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這樣問,神色一沉。
他生氣了嗎?軒轅恩深吸一口氣,命令自己鎮定。她現在是水明月,是皇女,她不怕惹他生氣。
她決定像個皇女一樣驕傲地抬起下頡,直視他,「你要我在龍國五皇子跟月國太子之間擇一而嫁,你想利用我的婚事讓天水得到好處嗎?」
他深思地望她,半晌,冷冷一笑,「我以為你早明白了。」
「我是……早就明白了,我只是想,也許你會體諒我的心情。」
「我該體諒嗎?」水勤蘭淡淡反問。
這話問得好。
他為何要體諒?水明月充其量只是他的表妹,至親骨肉都未必能血濃於水啊!
軒轅恩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掠過如此冷情的想法。那是水明月的想法嗎?還是軒轅恩的想法?她已然弄不清了。她到底是誰?為何會來到這深宮內苑……
「你看來彷彿很困擾,月兒。」水勤蘭來到她面前,俯身望她,「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是誰,你又是誰?她幾乎有股衝動想這麼回答他,可她終究沒說出來,只是蒼白著臉,定定望著他。
水勤蘭探手撫過她冰涼的頰,「別告訴我你是大受打擊,月兒,我教了你這麼多年,到如今還勘不破情關嗎?」他低聲問,語氣半含嘲諷。
呵,他這人真壞心啊,明知會傷人,還如此欺負一個姑娘家!她微微瞇起眼。
「說話啊!月兒,回答我!」見她久久不語,他揪攏眉,厲喝道。
她倔強地保持沉默。
「我是這麼教你的嗎?連這麼點小事都看不開,將來怎麼為人君?給我清醒點!」他掌摑她臉頰。
他打她?
軒轅恩心跳一停。
他如此嚴厲地斥責她,還打她,一定很痛,一定很痛……她直覺撫上頰,意欲壓抑即將襲來的麻辣感,可過了許久,那疼痛感始終不來。
她不痛,居然一點都不痛。她愕然望著水勤蘭,他眼色冷冽,薄唇抿成一直線,他看來好似很生氣,可他掌摑她的手勁卻輕得可笑。
「你別怪我,月兒。」他捏住她下頷,又是那種輕柔得近乎邪肆的口氣,「我這也是為你好,給你一點小小教訓。」
這叫教訓?他稱這不痛不癢的耳光為教訓?
軒轅恩忽地輕聲笑了,仰望他的眼瑩亮。
「你哭了?」水勤蘭擰眉,拇指來到她眼角,懊惱地替她拂去淚珠。「這點小事就掉眼淚?有這麼委屈嗎?你啊--」
「不是的。」她搖頭,「我這眼淚,不是因為委屈。」
「那是為何?」
「因為我很欣慰。」她拉下他的手,孩子氣地拿他的大掌裹住自己的小手,「因為我知道你並不捨得打我。」
她說什麼?她又在做什麼?水勤蘭震驚地瞧著她,瞧著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手,他繃著下頷,心下初次感到不確定。
「月兒,我打你耳光,你一點也不生氣嗎?」
「我幹嘛生氣?」她淺淺一笑,「這又不痛。」
不痛?瞪視她粉嫩的臉頰,他承認自己的確沒使太大勁道,但對一個嬌生慣養的皇女而言,這已是嚴重侮辱。
「你故意放輕了力道,對不對?蘭哥哥。」她嫣然笑問,親暱地玩弄著自己與他的手。「我知道你捨不得傷我。」
他捨不得傷她?水勤蘭猛然抽回手。她怎會有如此奇異的念頭?一向淡漠冷酷的他會捨不得傷害任何人?
「你放心吧,蘭哥哥,我以後一定都乖乖聽你的話。」她柔順地宣稱。
「即使我把你當顆棋子?」他譏誚地問。
「棋子也分三六九等啊,有丟了幾枚也不心疼的小兵,也有一失去便全盤皆輸的將帥,我在蘭哥哥眼底,算得上一枚將帥嗎?」她認真地問道。
「當然算得上。」他直覺應道,嗓音略微沙啞,「你是天水未來的女王。」
「我就知道。」她眼眸一亮,笑逐顏開,「就算是棋子,我也是很重要的棋子不是嗎。」
他沒聽錯吧?她居然為了自己是一枚重要棋子感到開心?水勤蘭不可思議地瞪她。
「你一定想問我,當棋子有什麼值得開心的?對吧?」她彷彿看透他腦海中的念頭。
他整肅表情,「你不妨告訴我。」
「因為能當棋子,就表示這人有存在的價值。」她一本正經地回答,「這就表示我不是沒有用的,不是嗎?」
「……」
「而且以後若是我當上女王,那我就是天水國的最高主子了,好多人都得聽我的話,他們也都會成為我的棋子。」她頓了頓,淡淡地、詭譎地一笑,「這不是很好玩嗎?」
好玩?她覺得好玩?她把治理國家當成一場遊戲了嗎?
這是水明月嗎?他認識的水明月不該說出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