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他的唇形，是模模糊糊不可置信的「瑾兒」。
我也看到了他左右的兩騎，是蘇察和青海台吉。
隊伍不停地向前，這個世界上，我最想看到的人，此刻就在我眼前，卻還是生生錯過。
即使中了癡人夢，當陽光下他的輪廓和中的心中模糊的影像重疊時，我彷彿看到當日武場上舞槍的少年，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心就隨著他的衣袂飄飛起來。
他的視線終於離開，過了這麼久，他早就不是當初衝動的少年，眉眼依舊，臉上卻帶了些滄桑之色。
我突然覺得這樣的感覺有些熟悉，人總是會變的，如今的他處事沉穩，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局為重。
嘴邊泛出一絲苦笑，蘇察和我那「阿爹」的臉上俱是驚訝。
邊上的百姓指指點點，我才知道一晃都康熙六十年了，當今的皇十四子自前幾年在西北一戰成名，如今駐師甘州，可想策妄阿拉布坦的老巢終於要被端了。
「娘親，那就是大將軍啊！」舜英由衷地讚歎，我卻發現蘇察的臉色在看到她時變了又變。
不顧舜英的反抗，我抱起她匆匆轉身，讓自己順利地被人群擠到他們視線之外。在府裡呆了太久連我自己都忘記了歲月，舜英卻不能在府裡困一輩子，她的未來該還給她自己了，眼下，正是逃離的時機。
「舜英乖，聽娘親說，娘親帶你去江南去漠北好不好？」
「啊？可是……娘親，他們是誰？」
果然有人已經不動聲色地跟過來了，無論是十四的人還是蘇察的人，都會成為我的枷鎖。
藉著裡三層外三層的百姓，又毫無頭緒地拐了好幾個地方，甩掉那些人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事，心下有些眉目了，許是十四的親兵，初來甘州，否則何以像我這個被禁足了幾年的一樣，也摸不著方向。
等我終於跑不動時，天已經黑了大半，那兩個追兵也不見了蹤影。
出來的時候身上並未帶銀兩，連手鐲簪子之類的都沒帶一件，好在甘州民風淳樸，一入夜，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敲開一家稍顯破落的民房，那大娘看我抱著孩子，忙請我進屋坐下。
我道明來意，希望借宿一晚，天一亮就準備尋了南下的商隊離開，沒想到那大娘也是江南人，嫁到甘州來，前幾年沒了丈夫，膝下兩個兒子都入了軍，也不知是否還在人世。
我將今日所見的大將軍移師甘州盛況道了一遍，舜英又添油加醋一番，直哄得大娘感歎不曾親眼所見。
又坐了半晌，舜英嚷嚷著餓了，大娘便到院子裡要給她拿些風乾的吃食，卻遲遲不見進來。
我正要出聲，門啪地一聲被人推開，「塔娜格格，台吉吩咐了，請您立刻回府。」
大娘被兩個人架著，渾濁的眼睛在聽到他們說話時詫異地看向我。
那兩個是蘇察的心腹，好笑，居然打著我那「阿爹」的幌子。
舜英察覺到來者不善，慌亂地躲到我身後。
「舜英寶貝，看來咱們去不了江南了，以後有機會，娘親再帶你去。」
我抱起她，朝大娘道一句連累，屋外是早就等著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