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沉沉禮冠,一堆繁瑣禮節下來,折騰得人都暈頭轉向了,我只努力支撐著不倒下,任憑喜娘暗中把我轉向各方,機械地聽從「抬腳、磕頭、躬身」之類指令,好幾次都做錯了動作,有蓋頭遮著,也看不見周圍是什麼反應,喜娘想必著急得不行,一個勁兒地給大家暗示,「新娘子別緊張,老奴攙著您呢!」
我欲哭無淚,您老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
在聽到一聲尖尖的「送入洞房」之後,我聽到喜娘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便知道,這些煩人的事兒終於差不多完了。腿已經酸得不行,腦袋也暈乎乎的,身體裡那根弦一鬆,人就不受控制地歪向一邊,我把手往前伸,充分做好了磕地的準備,卻觸到一片光滑的布料,一個帶笑意的聲音近在耳邊,「我可救你第三回了!」
我想起這個聲音,該是十四阿哥才對,這時不知道哪裡突然冒出一句:「瞧新娘子都迫不及待了,十四弟可別讓人等急了。」這個聲音,正是上回和遠遠一起的那個十三阿哥!
頓時哄笑聲四起,「是啊,十四弟,一會兒我們灌不得你酒了。」我識得這個溫潤如玉的聲音是八阿哥。
「這可不行,十四弟今兒個可得好好喝上一喝,上回他生辰可是把我給喝醉了。」這個懊惱又可愛的聲音是絕對是十阿哥,我想起上回十四生辰酒宴上的笑話,腦袋裡直覺想笑,卻聽不見自己的笑聲。
身子一輕,大概被他背上了,周圍又是一陣叫好,眼皮卻越來越重,最後的意識在他的背上緩緩消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像做了一場夢,模模糊糊地記不清內容,只有大片大片的草原,耳邊一聲聲「瑾兒」愈發清晰起來,那片草原竟離我越來越遠。
睜眼之前,我小小地祈禱了下,希望能回去,希望能回去,就算看到醫院裡白森森的天花板和點滴藥瓶,都比看到雕花床和錦繡帳幔要好得多。
一二三,睜眼。
「十四阿哥!」正對著我的這張臉,仍舊是眉目清朗,眸子裡有我看不盡的溫柔。
「瑾兒……叫我十四。」他將目光鎖定我,但很顯然我不明所以,於是不解風情地別過臉,他看我的表情,像是思慕了好久而終於得到的欣喜,糟糕了,他們不會之前就認識了吧。
我沉默,沉默,就讓他以為我在害羞好了。
「快叫,我聽著,不然……」他將視線放到我的大紅嫁衣上,片刻又移向別處,一時間兩人的臉都有些燒。
我屈服了,剛想開口順從地叫一聲十四,喉嚨裡卻輕輕地發出一聲囈語,有點幹,一整天滴水未沾,渴得厲害,便眼巴巴地望著桌上的酒,一個勁兒嚥口水。
「今日,辛苦你了。」他的話就在我耳邊,嗓音低沉,略有些嘶啞,空氣中有濃烈的酒味,不知道我睡過去的時候,他的八哥十哥十三哥灌了他多少酒,不過剛剛,我好像並未昏迷,只是困得睡過去了而已。
他終於發現我的不對勁,起身倒了杯酒遞給我,又給自個兒斟了一杯,嫻熟地把玩著酒杯,恢復到一開始的漫不經心。我一口氣幹完酒,正思量著要說些啥調節一下剛才的曖昧氣氛,卻看他呷了口酒,然後一語驚人。
「瑾兒,我喜歡你,三年了。」
淚奔,果然是熟人。
好在一直是他在回憶,我像是聽了一長段告白宣言似的,目瞪口呆地聽他從康熙三十九年的塞外初遇,講到那塊掉落在武場的帕子。
我才明白,他說的救了我三次,第一次便是在塞外,伊爾根覺羅·璃瑾雖是滿族女子,且出身武家,馬術卻是一竅不通,當日險些在馬蹄下喪命。至於第二次,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在醉仙閣那一次。
「看到那上面的繡字,我就知道那是你,不想後來便得了消息,說你進宮去了,不過,你還是嫁給我了,瑾兒。」他的聲音,有種不真切的喜悅感,看我的目光裡,有濃濃的寵溺。
我聽了這麼一長段,本該覺得很幸福,可是告白的對象不是我戚瑾,而是這具身體的主人,於是依然很惆悵。
「九哥今日到底是沒來。」他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隨即抬頭觀察我的表情。
回想了下,今天的確沒聽到九阿哥的聲音,好吧,你家小氣鬼周扒皮九哥的確沒來,說不定忙著談生意呢,只是他突然冒出這試探性的一句,我該對此做什麼反應麼?
「你怨我也罷,不怨我也罷,都只需記著,我同九哥一樣,都願意把最好的給你。」他的唇壓下來,我大概也是懵了,忘記矜持地反抗一下,就眼看著大紅帳幔悄然而落,耳邊只剩他粗重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