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肪肝,早戒了。」
「哦,嘿嘿,你們忙,我們告辭了。」
「住一夜嘛,這麼急?」
「不客氣,不客氣,前面還要到朋友們那兒去。事兒挺多的,再見!」
「慢走,下次再來呵!」
「我們這是在麥加朝覲呢?還是拜見拿破侖呢?」,灰溜溜的一干人魚貫上車後,牛黃嘩啦啦拉了上車門,忍耐不住問道:「小蔣,怎麼回事兒?」
「生豬逐漸放開,各專縣有了自購自銷的權利,就根本不把咱們放在眼裡了。」小蔣溫怒地攤開雙手,:「統購統銷時,這些老兄見了咱多遠就笑起,恨不得喊你爺爺;可現在」
一干人,都皺起了眉頭,咬開了嘴唇。
「看嘛,大麻煩還在後頭,看嘛!」,司機單手支著自個兒下巴,陰陽怪氣的說:「農民伯伯都可以進城租攤位賣肉了,這國營食品公司還有啥用?不都餓死麼台?」
「牛科,沒聽說現在是一個中心二個基本點嗎?」
牛黃一楞:「什麼一個中心二個基本點?再改革開放,未必還能以農民為中心了?」
「以市場為中心,國營商業與農民個體為兩個保證供應的基本點;說白了,國有食品公司一家壟斷供應市場的舊方式,將不存在;我們將與千千萬萬進城謀生租攤賣肉的農民個體戶,在同一起跑線上了,進行你死我活的生存競爭。」
看來,起點高是不一樣;蹲在基層門市呼風喚雨幾年,結果政治上的知識和視野,還不如公司管理層面的一個小青年。牛黃看看汪雲,汪雲悻悻道:「世事難料!許多事兒,我們也預料不到,也沒有辦法。國家進行改革開放,一部分人必須做出犧牲,歷史上都這樣。」
「是不是這樣喲?全國的國營商業有多少人啊?國家真能見死不救?」王熙鳳不以為然,根本不相信。
「可全中國有多少人,你算過沒有?」牛黃冷笑道:「中國現在還是世界第一大農業國喲,不解決占中國總人口四分之三的農民的生存出路,就會有李自成揭竿而起。」
「爭這些幹啥?還走不走嘛?」司機不耐煩了,催促道:「個個都成了黨員了?喝西北風都喝飽啦,肚子不餓啦?」
大夥兒才又一次痛苦地感受了自己肚子空得難受,方眾志成城的喊:「走!找飯吃去。」
……
兜了一大圈子回來的牛黃們,惴惴不安,心灰意冷。車進公司,大夥兒低頭下車,像打了敗仗一樣,默默地各奔崗位,一句風趣的告別話也沒有。
政治上的敏感性稍遜一籌的王熙鳳,一直在為自己未能在酒桌上露一手,替公司掙光耀輝而倍感遣憾,此時,終於忍不住滑出一句:「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她原意是想引用文革語言,博得各位一笑,以免公司的幹部員工看了不安,有的人還幸災樂禍。誰知,正戮到大家的痛處。一行人停下步都把她恨到,恨得王熙鳳心慌意亂,一頭闖進庫房;庫房裡立刻響起菜蘭的驚叫:「喲,王熙鳳撞上尤二姐了,怎麼瓜兮兮的?」
牛黃給王書記匯報完後,王書記也陷入了沉思。
事實上,擺在眼前的這局勢和這盤棋,王書記早已明白: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當今世界,和平與發展,是主流;當今中國,改革開放,是必然。
歷史上鮮血淋漓的最大教訓是,世界上本沒有什麼可以一成不變的,無論是彼此引為洪水猛獸的資本主義或共產主義;只要對國家民族有好處,對民生民權有貢獻;只要能將本國人民的生活水準、道德觀念和文化修養,提到一個嶄新的高度,溶入世界文明的先進科學行列之中,就可以變化……
但,理論歸理論,正確歸正確;隨之而來的卻必然是個人命運的巨大轉變,和心理世界的巨大失落。從歷次動盪中挺過來的王書記更明白:當自己的權威和權力,隨著改革開放政策的進一步細化和落實,自己也就和眾人一樣了;
一樣為生存而惴惴不安,一樣為錢財而焦頭爛額,一樣為活著而窺視別人的臉色,一樣為未來而仰仗別人的鼻息……痛苦、殘酷,難受,憂鬱,卻無法改變!
「上二次援廣,與你合作的那位大老闆,還有聯繫嗎?」
牛黃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便點點頭。
「如果可能的話,能否與他見見面?」
這是個難度很大的難題!
牛黃的腦袋瓜子開始飛快的轉動:見面?以王書記多年的灼熱餘威和盤根錯節的社會關係 ,馬抹灰會買帳的。可這樣一來,自己夾在其中,會是什麼結果?再說了,王書記也不是省油的燈盞,如果真和馬抹灰攜起手來,甩開自己,自己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但是,如果王書記和馬抹灰聯手又不排斥自己的話,那將是自己絕好的機會。畢竟,大浪擊來,生死沉浮,蒼茫世間,存在與活著,才是思想與道德唯一的最好的註釋!
「我聯繫聯繫看看」牛黃終於說:「自上次援廣被市公司叫停後,我們就沒有聯繫了。不過,我可以再聯繫他的。」
「市商委和市食品總公司,關於本市國營商業全放開的意見書,已擬好,正報送相關部門審批。」,王書記頓頓,終於敝開了心懷:「我估計最遲明年中旬最快今年年底,就會公佈實行。一公佈即全放開,沒有過渡也沒有保護。國營商業的產供銷,全部推向市場,與農民站在同一起跑線上,這是十分殘酷無情的。」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