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任,我說的是事實。」小周分辨道:「主流當然是好的,否則中國為什麼一次次劫難仍一次次艱難地向前進?可也要看到許多善良人們仍被蒙騙的事實嘛,這才符合辯證唯物主義的邏輯。就拿咱三工區來說,人們都知道你和牛黃老師是被冤枉的,可人們敢怒不敢言;這就是主流和事實的最好說明。」
正在切肉的二丫頭不禁插嘴道:「就是!小周說得有理。我說週三你怎麼嘴巴死硬?自己都倒霉啦,還不承認?」,「承認什麼?」週三瞧瞧二丫頭,故意激她:「承認自己參加了反革命組織?」,「瞧我給你腦袋瓜子一刀。」二丫頭作嗔的揚起菜刀,雪亮的刀刃在燈下閃閃發光:「你要當反革命分子自己去,莫拉扯上我。」
「那不更好」週三笑嘻嘻的說:「一對相愛人,二個反革命!橫批:死硬到底!」
牛黃小周哈哈大笑,屋裡屋外充滿了快樂。
這天,小周喜孜孜的來找牛黃:「牛老師,我們太窮了,大家聚在一塊囊中羞澀,自掏腰包;人家不是說窮則思變麼,你變不變?」,「當然變,怎樣變呢?」
小周神秘兮兮的拉著牛黃坐下,掏出一張19開大小的電影小海報,指著說:「這是我表哥昨天從外市拿回來的,怎麼樣?瞧瞧,外地價一張4厘錢,一萬張起印40塊本錢。我問啦本地價一張3厘5,一萬張起印35塊本錢。市場上可賣到一張2分錢,一萬張就可賺到165塊錢喲,抵得上咱一個半月的工資。幹不幹?」
牛黃也興奮起來:「划算,怎樣幹呢?」,「你收集電影信息寫稿和組稿當編輯,我負責跑印刷廠聯繫印刷;然後我們一起到各電影院擺地攤賣。完事後,二一添作五。」,牛黃點點頭。
二人又就各種事宜進行更深一步的策劃。
於是,牛黃一干人轟轟隆隆地忙了起來。
最忙最累的是二丫頭,大家白天都要上班,因此,到各影院抄材料拿信息,翻騰各種電影畫刊便成了二丫頭當然的任務;牛黃呢,則把二丫頭收集的各種資料整理選用,絞盡腦汁的起個名字《小電影》,最後將它交小周去印刷廠付印。
當沉甸甸二大迭噴發著墨香的《小電影》提回牛黃宿舍,一干人都高興得合不攏嘴巴。於是,牛黃週三二丫頭和小周各二千五百份,分頭到各電影院門前擺地攤。一個晚上下來,居然賣掉了近六千份,大家樂不可支。
第二次,牛黃決定:付印二萬份。
這次就沒有了第一次的好運氣,一連幾天下來,還不到頭次一晚上賣的多。
大家累得筋疲力盡的回來,紛紛大歎苦經:影院的執勤不准在就近擺攤,到稍遠的地方呢,巡邏的、小混混……紛至沓來,橫加干涉或搗蛋;更可怕是,許多觀眾居然嫌這麼薄薄的一張紙,就敢要2分錢?咱看電影院張貼的電影廣告得啦個個捂緊了兜包。《小電影》的時效性很強,一周內賣不出去就成了過時的廢紙……
如此,牛黃宿舍裡便堆積了近一萬份過時的電影簡介。
這還不算,幾天後的一個黃昏,二個高大的便衣敲響了牛黃的門。
牛黃被請到了市公安局八處。
當牛黃忐忑不安的在板著臉的公安面前坐下,那個胖胖的高個子公安將桌子上的檯燈一扭,一道強光直直的對準他臉龐。牛黃下意識的用手一擋:「這是幹嘛?」,公安冷笑一下,從桌上的卷宗抽出一張紙,懶洋洋的念道:「牛黃,男,高中文化,現年27,本市人,×××區房產公司磚工。思想激進,喜歡寫作,發表不少作品。」,牛黃一怔:想不到市局居然有自己的檔案資料。
「該人獨身,宿舍常聚眾談論國事;目前有大宗印刷品在宿舍堆放。經常在一起的人有:本市華東大學中文系學生小朱,區房產公司三工區周禮敬(外號週三),周楓葉和週三的女朋友本市紅花廠職工黃兵之女**花小名二丫頭。」
公安扔下紙張:「沒說錯吧?」,牛黃將對準自己的檯燈一撥:「沒錯,你們知道得比我自己還清楚。今天這是做什麼?如果是拘捕,我要看拘捕證;如果不是,就先把燈拿開。」
公安啪的拍在桌子上:「牛黃,你要弄清楚這是在哪兒?不是在你那自由論爭的宿舍。」,牛黃將心一橫,嚷道:「我知道這是公安局八處,專管思想行為的地方。你說我們犯了哪條哪款?說不出,就是你們濫用職權,殘害無辜。」
胖公安厲聲說:「誰濫用職權?誰殘害無辜?我們是請你來的,請你來配合我們調查相關問題的,沒有銬你也沒有打你嘛。你不服氣?要與強大的無產階級專政對抗嗎?」,牛黃冷笑:「有這樣請的嗎?把強光燈直直照著請來人的臉?說話就像審問。」
胖公安下意識的關掉檯燈,牛黃這才看清楚了日光燈下那張慘白的胖臉,牛黃一下就認出了原來他就是××地區派出所的徐指導員,派出所杜威所長的副手。
「真是人長性長。」徐指導員,不,現在的市局第八處徐副處長冷冰冰的說:「牛黃,我記得你原來在執勤排時不是這樣的嘛。」
牛黃歪歪嘴沒理他。「我請你來,是因為這段時間你折騰的不像話,是好意!」徐副處長慢吞吞的說:「你好好工作不行?偏要一天邀三喝四的在你小屋裡幹嘛?這個政權是你們推得翻的嗎?書生造反,三年不成,有啥意思?印那麼一張小紙能找什麼錢?白忙活嘛。想錢做大生意呵,要不就老老實實的蹲著。你瞎折騰幹嘛?」
牛黃望著他,開口道:「第一,我們擁護和熱愛這個政權,你別瞎裁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