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黃想起了劉海,對週三道:「難怪這幾天報紙廣播的吼聲有些空空的了?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人民的忍耐已到了極限,看來一場大的變革已逼近啦。」
週三說:「唉,變革罷,不變革也罷,變來變去還是人民遭殃受苦?老子又有好久沒吃肉啦,連下季度的肉票都提前用啦,媽的,再這樣下去,中央和地方一同完蛋,還革啥子命喲?」
晚上,二人就沒再像往日那樣外出,時不時的溜到工地檢查,或是詩興大發,跑到有山有水有綠樹繁花的地方,對景賞月,臨淵慕魚。
而是處理完當天的工作事務,抑或回家看看,就趕快回到宿舍,仔細關了窗門,捧著那架新買的黑色晶體管小收音機,躲在十月初的夜空下偷聽港台廣播和美國之音或BBC晚間節目……
十月五號深夜,週三仰天躺在床鋪上想著自個兒的心事。
牛黃照例小心翼翼的扭動著收音機旋鈕,將波長調到港台頻率,一陣低低的電流聲響過,一個濃郁的男低音傳出「……據可靠消息,中共今天抓捕了****……」,牛黃驚訝地對週三招手,週三忙溜過來,
二人將收音機湊近耳邊,男低音越來越清晰:「北京學生和軍人衝進**住地,搜查出了**讓**當黨主席的秘令……」,二人面面相覷,這確是一個驚人的消息,其政治意義具有爆炸性。可惜電流的干擾聲卻越來越濃,男低音無力而模糊的咕咕嘟嘟,終於完全消逝了。
雖然還並未完全感受到這事兒的歷史性和重要性,二人卻由衷的感到一陣興奮:看來,這就是小肖說的形勢巨變。
牛黃道:「明天上班後打電話問小肖,順便把這事給她講。」,週三搓著手擔心地說:「怕不要忙喲,這消息真不真?港台和美國之音加BBC,出於政治原因還不是一樣宣傳造謠?」,牛黃搖頭回答:「我看是真的。」,他把那日遇到劉海的事講了,週三還是不相信。
「劉海不過是和今天的中國許多人一樣,對時局不滿罷啦,還是穩重一點好。」
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便和衣倒在床上,閉著眼你一句我一句的咕嘟,不覺迷迷糊糊睡去。天快亮時,樓上的男青工做夢翻騰,「咚」的聲跌到木板地上,將睡眠一直不好的週三驚醒。「夢到鬼了喲?天都還沒亮。」他咕咕嚕嚕地爬起來,掀門出來就著水龍頭,用泠水淋著自個兒的頭。
一回頭,週三呆住了:牛黃的二師哥正賊眉鼠眼的縮在樓梯口望著自己,臉色慌亂。
「幹啥?賊頭賊腦的」週三喝到:「天都還沒亮。」,「我、我想出去跑步;不,我想上廁所。」,「廁所在樓頂,你到底幹啥?」見這廝言不由衷,週三更懷疑了,掛著滿面水珠向他走去。沒想到他身後花裙子一閃,一個人影慌裡慌張的竄進了他的單身宿舍。
週三緊追而至,在他宿舍門後,看見了嚇成一團的抱著腦袋瓜子的二師哥女朋友。
週三這一氣非同小可,處也處罰了,酒也請喝了,公司和工區都知道了,沒想到這小子居然仍舊我行我素……週三一把揪出那抖成一團的女孩兒往門外一摔,女孩兒跌倒在地上又羞又疼又怕,便「哇」的聲哭了起來。說時遲那時快,二師哥一步上前揮拳朝週三狠狠砸去。
週三隨手一攔,不防二師哥身高力沉拳重,一下被砸倒在頭上,「咚」的下也倒在了地上。週三爬起來惡狠狠的就撲上去,二人扭到一塊,那女孩兒卻趁機爬起來,悄悄地跑了。
自然,青工們都醒啦。
出乎週三牛黃意料之外,待醒了的男女青工們弄明白了整個事情的經過,便紛紛指責二師哥,罵他說話不算數,是小人,偷偷的鬼子的幹活打槍的不要,摟著女朋友要真出個什麼事,大家都脫不了干係云云。
群眾的眼睛真是雪亮的,群眾的力量更可怕,二人看見不以為然的二師哥在大伙的指責咒罵下,頹喪的站著臉色由青變白,再由白變青,渾身感到說不出來痛快。
此時,天色大亮,奇怪的是陽光居然早早鑽出了雲層,溫柔敦厚的灑落人間,那黎明時的天空,便像綻放的五彩花朵,奼紫嫣紅了。
一陣口號遠遠的傳來,越來越清晰:「打倒王張江姚」,「擁護中央決議」……
牛黃與週三興奮地相望一眼,牛黃用力一彈指尖:「怎麼樣?」,週三連聲道:「好事呀好事,上班就給小肖打電話吧。」,青工們莫名其妙的聽著口號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近,終於,舉著無數匆忙寫就的大橫幅標語的師生們出現了;他們興奮地揮著手喊著跳著,像一股股洪流,捲過黎明的大街,捲過清晨忙著上班的一個個目瞪口呆的人們,向市府所在地湧去……
週三不客氣而果斷地簽發了二師哥的停工檢查通知,伍師傅這回總算識大體顧大局,沒吵也沒鬧,而是默默的帶著徒弟們繼續工作。
二師哥本來還指望著師傅像上次那樣出來說個話,表個態救出自己,沒想到會是這種結局。眾叛親離的二師哥只得失望揪著腦袋瓜,坐在辦公室寫檢查。可憐脾氣和膽子都很大文化卻很小的他,抓耳撓腮的好幾天,白紙上沒留下一個字。無奈找到四師弟幫忙。
牛黃又當著週三,二人聯手再往實地裡使勁捶打,直捶得二師哥指天跺腳的發著毒誓,保證說下次再犯不用週三牛黃發話,自個兒便拎著工具走人云云,牛黃這才一揮而就,二師哥笨拙的簽上自己大名,雙手捧著恭恭敬敬的遞給週三主任。
他這才總算又重新拎起磚刀和抹灰板,隨著師傅和師兄們爬房頂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