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沒有回話,她心下不禁又惆悵了幾分,她仔細打量著寧向天的面容,黑亮的青絲凌亂地散落在他的身上,在他複雜的眸裡,閃爍著憔悴的目光。她見此不禁心生不忍,她從懷裡拿出一方絲巾,本想替他擦去臉上的塵埃,卻被他的聲音止住。
「不用勞煩娘娘。」
寧向天的聲音泛著一貫的清冷,而在這份清冷下,卻是一道化不開的愁緒。
他不是想待她冷淡,只是他知道唯獨這樣才能讓她沒有顧忌。然而,當他看見她手中的絲巾時,他的心還是微微一驚。
那方絲巾,與那條翎草絲巾不是同出一轍麼?
他不知道她這是何意,但他現在只想避免與她接觸,因為他怕一旦被她觸碰,他僅剩的勇氣與理性都會被她摧毀。
「寧公子,若翎現在還只是廢後,談不上稱為娘娘,你叫我若翎就好。」她不顧他的不願,將絲巾送至他的臉上,一邊輕輕替他擦淨臉上的塵埃,一邊溫柔說道:
「若翎有些事,一定要向寧公子說明白。首先,若翎要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他抬眼看向她,疑惑道:「為何?」
「因為若翎欺騙了寧公子的感情。」她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一臉愧疚地看著寧向天,婉轉道:「之前若翎以為自己對寧公子的感情就是喜歡,但當我經歷種種後,才發現原來若翎對寧公子的感情,只是仰慕之情。」
他沒有做聲,只是一臉平靜地看著她,靜待她口中那些穿心的話。
「其實,自若翎被寧公子帶回將軍府後,一直都是清醒的,所以若翎心裡明白公子對我的感情。但是如今,若翎不能回應公子對我的感情,因為我的心已給了皇上,所以……所以若翎只能對公子說一句對不起。」
她頓了頓,抿唇道:「因為若翎的不成熟,讓寧公子為我付出了那麼多,若翎知道這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還清的,但真的不知該怎麼做才能稍稍減少對你的傷害。但若翎相信,以寧公子的條件,一定會找到一個比若翎優秀千百倍的女子攜手到老,那時若翎一定會到將軍府道賀!」
他的臉上依舊是往常的冷靜,就像他根本沒有聽到她那番話。他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只平靜地從懷中拿出一直貼身翎草絲巾,將它遞給她,道:「這條絲巾應是娘娘落下的,草民一直沒有機會將它還給娘娘,如今草民將其原璧歸趙,希望……」
還沒等寧向天的話說完,她便急聲打斷了他的話,「這條絲巾,若翎希望寧公子能留下做個紀念,還有,為什麼你不肯喊我一聲若翎,你是不是很恨若翎?對不起,若翎知道你有千萬個恨我的理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著說著,淚便不自覺地從她的臉上如珍珠般落下,她哭得是如此的撕心,那麼的讓他心疼。
他怎會恨她?無論她如何對他,他都無法對她有恨,因為是他親手將那毒藥送至她的口中,是因為他的一己私慾差點讓她枉送性命。
然而讓他更難受的是,為什麼她不埋怨自己?為什麼她還要向自己道歉,還要關心這個自私自利的自己?!
他受不了良心的折磨,他本想用冷漠讓她止步,但終究是敗在了她的這幅淚容,不知是否以前養成的習慣所致,他自然地用手中的翎草絲巾替她拭去淚水,緩聲道:「你不適合眼淚」
「寧公子……若翎、若翎以前真的以為自己喜歡的人是你,真的不是故意傷害你的,若翎真的……」
「不用再說了,這些都不重要。」他搖了搖頭,雲淡風輕道:「其實我對你的感情,沒有你想得那麼深,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他以為這麼說會讓她減少對自己的愧疚,可他不知道,她對他的瞭解早已超出他的想像,因而他的這番話,非但沒有讓她減少淚意,反倒讓她的哭聲更大。
她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身體是止不住的顫抖,無話,是已凝噎。
他搖頭,將手中的絲巾放下,抽回手時是一陣心痛,無言,是已哽咽。
白色的荼靡花瓣無意從囚窗外吹入,純白而又嬌柔的她藉著暖風飄至兩之間,她飄舞盤旋於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肯隨著暖風的褪去而緩緩落下。
她看著地上那片荼靡花瓣,心想,原來不覺間,又到了這個時節,到了盛夏荼靡齊放的時刻。
每每當她看到荼靡花時,她都不由得為她的寂寞而傷感……
荼靡花開開最晚,寂寞芳魂系誰思?
而這地上的荼靡花,是不是現在的他?
他似是看出她的心事,只將那片花瓣拾起,然後將其碾碎,道:「向天對你的情思,早已如這花瓣一般,被我碾碎,無論之前是何,現在剩下的,也只有粉末。」
她看著地上白色的粉末,一下子心好像空了什麼一般,突然,她撲入寧向天的懷中,緊緊地抱著他,然後激動道:
「為什麼事到如今你還要對我那麼溫柔,你可以恨我的!向天,你不該這樣傷害自己,不該這樣委屈自己!」
當她向他撲來時,他就愣住了,而聽到她喊的那聲「向天」時,他更是亂了分寸。
你終於肯喊我向天了,可為何是現在?既然你不屬於我,那為何要看穿我的心思?
他任她在他的懷裡哭泣,任由她緊緊地抱著自己,卻沒有一絲勇氣將她攬住,也沒有半點勇氣對她說出自己心裡的話。
如今他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更何況他這個襄王有太多的不許、不能抑制著他的一言一行,在他身上背有太多的枷鎖,他無法將它們打破。
而他亦不祈求什麼,能被她這樣擁抱,已足夠讓他一生無憾。他知道自己不該再奢求什麼,現在他最該做的,就是好好與她道別,好好斬斷這一切。
過了好一會兒,他見她心情漸漸平復下來,便輕輕地將她的身體移離他的懷中,柔聲道:「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日後在後宮中,你要多加小心。至於我,你不用擔心,我定會過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