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幽蘭谷中。
是夜,清冷的月輝灑落在幽蘭谷,映照在樹蔭下伊人的臉上,她眼中晶瑩的淚光因此變得清晰可見。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落淚,只不過是夢見一個朦朧的背影而已,為何自己會突然落淚,還因此驚醒?
她閉上眼,盡力回想著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那不是夫君的背影,那究竟是誰的背影,以前她認識他麼,與他又是什麼關係?
她想回憶,可卻無法回憶。夢裡,她曾哀求他轉過身子,可是他卻漸行漸遠。那種感覺恐怖而又真實。
她不敢將這事告訴公孫燚,直覺告訴她如果將此事說出來,她與他會有一道隔閡。而她又不想待在那沉悶的石屋內,所以她只能站在樹蔭下偷偷哭泣。
「翎兒,你怎麼站在這裡,怎麼了?」
突然,一把柔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急忙低下頭,不敢看向身後的來人。
「怎麼了?」
公孫燚溫柔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急切,他繞到她的跟前,不由分說地將她的下巴抬起,卻被她的淚容嚇住。
「怎麼哭了,是哪裡不舒服了?!」
他替她擦去眼裡的淚水,那暖熱的大掌卻沒能止住她的淚,反倒讓她越哭越激動。
「怎麼,究竟怎麼了?!」
無論他怎麼問她,她都只能以淚做答。其實她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難道要對他說自己因為夢裡一個男子的背影而哭麼,這樣他不會生氣麼?
「翎兒,你別嚇我,你快點告訴我究竟怎麼了?!」
清輝無法照散墨夜的黑暗,也無法祛除她心中的黑暗。他真摯地看著她的臉,而她卻以眼簾迴避他的目光。
他似是放棄了,只輕柔地捉住她的手,稍稍用力將其往回拉,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腹上。他擁著她,而她的哭聲卻越來越大。
究竟是什麼讓她哭得如此淒厲?她不知道,也無法得知,她只一味遵循自己的心意,盡情地哭泣。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收斂了哭聲,她雙手環在他的腰間,抬頭看著一臉愁緒的他,過了半晌,才翕唇說道:
「我很好,沒事了。」
莫名其妙的話,她不知自己為何要這麼說,也許只是單純地想將自己的心情表達給他,好讓他安心。
「嗯,沒事就好。」他頷首,而眸中依舊閃爍著疑惑與擔心。
「我……」南宮若翎頓了頓,話幾欲出口,卻還是無法導出,無法將心中的苦悶告訴於他。
「只要你沒事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他淺笑,而笑意裡卻交錯著寂寞與溫柔。
「其實翎兒……翎兒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是的,那個夢於她來說是一個噩夢,是一個既悲傷又恐怖的噩夢。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那個夢,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為那朦朧的男子感到莫名的心痛。
那心痛,是揪心的痛,是針扎的痛。
「不用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公孫燚將她緊擁,他只以為她是夢見什麼可怕的東西,或者是夢見被人陷害的情景。
卻不知,她是夢見他的背影。
「嗯,翎兒知道……」她頓了頓,緩聲道:「對不起。」
南宮若翎也緊緊地抱著他,對他,她只覺得越發的愧疚。明明他那麼好,明明他那麼愛自己,可她竟三番四次將事隱瞞,明明他都將自己心中的秘密一一道出,而她卻是這樣回報他。
死後會下地獄吧,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吧,她如此想到。
「不要對我說對不起,無論你對我做了什麼,都不用說這三個字。」
公孫燚閉上眼,心下一片煩躁。
他沒有資格讓她道歉,因為他有太多的道歉還未對她說出。可是就算如此,他現在還會想著要不要將她的記憶加深封印。
他只怕時間過得越久,她想起的事情越多。若等她自己衝破封印的枷鎖時,當她記得一切時,她一定會恨死他的。他不能讓那天來臨,他還想陪在她身邊看晨曦晚霞,還想與她生兒育女,他不要她離開他的身邊!
可他又擔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再將她的記憶封印一次,會不會對她的身體有所影響?
他不敢賭,所以這幾天他一直在想一個萬全之策,可過去了那麼多天,他還是一無所獲。
「夫君。」
南宮若翎溫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溫柔地看著她,輕聲問道:「怎麼了?」
「我……我……」南宮若翎支支吾吾,臉上浮出酒醉後的的酡紅,
「怎麼了,臉怎麼那麼紅,難道是發高熱了?」
公孫燚眼底一緊,將手心放在她的額上,可她額上的溫度並無發高熱的徵兆,他心下不禁疑惑,不是發高熱,又怎會突然臉紅?
「翎兒……娘子……」南宮若翎露出尷尬的神色,扭捏了一會,小聲說道:「翎兒……是夫君的娘子……所以……可以的。」
她見他一臉疑惑,又有些著急,「可以……可以行夫妻之禮……」
公孫燚聞言怔然,他一臉複雜地看著南宮若翎,困惑道:「翎兒,你今天到底怎麼了?」
她怎麼會說出這樣的話,她今天到底怎麼了?
「因為上次翎兒沒有準備好……所以讓夫君尷尬了……」南宮若翎抿嘴,急聲說道:「這次不會了,翎兒準備好了,所以、所以……」
「沒事,我不急。」
公孫燚淡然一笑,心下似是鬆了一口氣。可她的話,卻又給他帶來了另一個煩惱……
她是出於愧疚,才會說出這番話,他若要與她行夫妻之禮,她還需要準備,這是否言明,就算他現在是她的夫君,也不能得到她的愛?
思及此,他不禁蹙眉,那個狗皇帝真的有那麼好麼?!
她見他蹙眉,臉上浮出驚色,以為他生她的氣,低頭連忙解釋道:「夫君,翎兒說的準備不是什麼不好的意思,我……」
他見她著急,才恍然發現現在他的神色並不好看,他收斂了怒意,輕撫她的臉頰,手至下巴處時順勢將她的頭抬起,將溫唇貼在她的唇上。
只是一吻,吻後他很快將她的唇鬆開。他吻她只是為了讓她安心,而並非向那天為了索取。
她舔了舔唇,向他莞爾,笑如水中淨蓮,潔白而又美麗,又一次拯救了他的心。
兩人並肩而站,笑顏映在那輪皓月之上。忽然,他側目看向她,緩聲問道:「想聽琴麼?」
「夫君會彈琴?!」她見他點頭,激動說道:「好啊,翎兒想聽!」
「好,那你在這等我,我去取琴。」
言畢,公孫燚便轉身離去取琴。不一會兒,他便帶著號鍾來到她的身旁。他席地而坐,將號鍾放於草地上,右手一揚,開始彈奏他的曠世琴音。
宮商角徵羽,一曲弦動天。他的琴聲清冽清麗,雖寒卻不刺骨,反倒有一種沁人心脾的魅力。
她聽著他的琴音,只覺得聲音似曾相識,腦子裡又閃過了一些畫面……
初開的姻緣花落滿天際,山中的百鳥珍禽繞枝而飛,其間也有一白衣男子,正彈著他的曲子,而他身旁,立有一素衣女子。
女子曾問他,這曲子叫什麼名字,他沒有作答,只說你身在官宦之家,聽過這曲子並不奇怪。
南宮若翎心下默念,你身在官宦之家,聽過這曲子並不奇怪……
生在官宦之家?
那畫面不過一閃而過,她不確定那畫中人是否他們。可操琴者的姿勢,那與自己如出一轍的身影,不正昭示著畫中人是何人麼?
只是如果真是如此,那為何夫君會對自己說,你身在官宦之家?
我不是孤兒嗎?
琴音如裂帛般終了,她收起了眉間的惑色,向他莞爾稱道。而他則是點了點頭,沒有太多的喜悅流露臉上。
他知道她走神了。
他心下暗罵自己愚笨,為何要選這曲子彈奏?明明知道這曲子埋有太多記憶,為何還要彈給她聽,圖惹她回想?就為了那點驕傲,值得麼?
「夫君,夜深了,翎兒想去歇息了。」
她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點了點頭,挽起她的手,與她一同離開了此處。
清冷的月輝仍舊灑落在此地,可它的光輝,又能照亮誰的心底?
同一時間,洛城天牢。
蕭無雙被押入天牢時讓寧向天為之一驚,但當他想到歌白月的行徑時,他便猜到蕭無雙入獄的原因。
怕且,她也是迫害若翎的其中一人吧。
蕭無雙被收押在歌白月的隔壁,兩人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因為她們不需要言語交流,只需一個眼神便可知道對方想說什麼。
她們並非心有靈犀,而是她們本來就很聰明,尤其現在。
只交流了十數個眼神,她們就知曉對方的處境,知道她們都有共同的敵人,名叫南宮若翎,以及……
皇甫晏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