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豫城客棧。
「哎呀兩位客官,要要投棧嗎?」掌櫃笑臉盈盈地看著兩人,而公孫燚則點了點頭,「要兩間乾淨的房間。」
掌櫃聞言愣了一下,疑惑問道:「兩位不是夫妻麼……怎麼要分房呢?」
「因為我的身體不太好,分開睡對我的病情有幫助。」南宮若翎側頭看向公孫燚,柔聲問道:「夫君,我沒說錯吧?」
「嗯,沒錯。」
這幾天,公孫燚與南宮若翎都沒有在一起睡。其一是幽蘭谷內沒有寬大的石床,其二是他還沒有做好佔有她的心理準備,因為他現在的心充滿了罪惡感,他沒有佔有她的資格。
他欺騙了她,扼殺了她的選擇權利,可除此以外已沒有別的辦法。如果讓她選擇,她一定會在此從自己身邊離開,回到那個狼虎之地,然後繼續受傷。與其這樣,為何不讓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讓她永遠忘記那些痛苦的過去,永遠生活在微笑之中?
他要守護這笑臉,為此他願意付出一切,就算要成為千古罪人,他也在所不惜。
「原來是這樣,是鄙人多事了。阿勇,帶兩位客官到天字號和地字號房裡!」
「是勒——」小二謙恭地向兩人走來,將他們分別帶到了各自的房間。
兩人在各自的房間稍作歇息,隨後便一起吃了晚飯。晚飯過後兩人又閒聊了好一會,直到夜色深了才回到各自的房間。
是夜,如寒潭般深不見底的幽黑籠罩著整個大地,萬物都被其吞噬,就連她也沒有例外。
也許是不習慣睡生床的緣故,現在的她竟莫名地感到不安。一陣暖風吹過,吹到她的身旁,這讓她的心稍稍平靜了下來。
她側身,緩緩睜開雙眼,漫無目的地打量著房內的一切。忽然間,她有一種奇怪的念頭閃過……
她以前不是一個人睡的,好像有誰抱著她入睡?
思及此,她淡淡一笑,她被人抱著睡,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麼?她想,以前的自己肯定與夫君相擁入睡,這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可想想又覺得不對,總覺得那股溫柔,不屬於公孫燚,好像是屬於其他人?
不可能,怎麼可能呢,一定是今天太累了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她反覆地對自己這麼說,可心情並沒有被平伏,而就在此時,門突然開了一絲縫隙,隨之而來的竟是一種脅迫感,嚇得她立刻緊閉雙眼。
可這種恐懼,這種被人威脅性命的感覺也讓她很熟悉,究竟為什麼會這樣?!
就在她腦子一片混亂的時候,門突然關上,而那種脅迫感亦隨之消失,可她卻聞到一股讓她作嘔的氣味……
血腥味!
是血的味道,為什麼客棧裡會有血的味道,而且為什麼越來越濃郁?!她身體僵硬在床上,心裡忐忑不安,而這血腥味也讓她記起一個聲音……
為什麼你要這樣做,你不是她的人麼,你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
你是誰,她又是誰,這把聲音的主人又是誰?
「彭——!」
破門聲打斷了南宮若翎的思緒,伴隨著聲音的落地,南宮若翎能清晰聽到一個人男子顫抖的聲音,他不斷地喊著:「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南宮若翎好像被什麼控制了一般,想睜開眼卻又睜不開,就在她苦惱的時候,另一把冷如浮冰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以為我會給你這個機會麼?」
這是一把很冷酷的聲音,冷得她不敢相信這是出自公孫燚的口中。她用盡全身力氣撐開了眼皮,映入她眼中的白衣男子正一臉陰冷地看著身體發顫的男子,他的陰冷,讓她覺得好陌生。
公孫燚看到南宮若翎醒了,眼裡開始有了一分溫情。他一臉笑意地將眼前的男子迅速殺死,甚至連留下遺言的時間也沒給他。
「一切都沒事了。」
公孫燚緩步走到南宮若翎的身旁,而她卻無意識地往牆挪動身體,似是在懼怕公孫燚。他見狀不禁蹙眉,緊張問道:「怎麼了?」
「夫……夫君剛才的樣子好可怕,一點都不像是翎兒所認識的夫君。」南宮若翎蜷縮著身體,顫聲說道:「我覺得夫君好陌生,就好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對不起,讓你受驚了。」公孫燚將她擁入懷中,用適才殺人的手掌撫摸著她的頭,「我已盡量讓他們不能靠近你的房間,沒想到還是吵到你了。」
「不……」南宮若翎拚命搖頭,卻將話噎在喉中,不知該怎麼將它們道出。
就在此時,又有幾人衝了進來,為首的正是店裡的掌櫃。
「你們不是服下了蒙汗藥麼,為什麼一點事都沒有?!」掌櫃凶神惡煞地看著兩人,就像將日暮時的笑容全都換做了怨恨。
「你沒有資格知道。」公孫燚的話很平靜,因為他考慮到南宮若翎在他的身旁。
「哼,沒想到你這病秧子能打倒我的手下,但你應該也到極限了吧?」掌櫃瞇起眼,嘴角露出猙獰的笑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躲著我們,現在看你怎麼躲!」
「難道沒有和平的解決方法麼?」公孫燚不想殺他們,確切地說他不想在她面前殺人。
「小子,怕了吧?只要你將女人和銀子留下,大爺我就免你一死!」
「沒錢。」公孫燚不耐煩地答道。
「沒錢?」掌櫃不悅地看著公孫燚,「沒錢你腰上的玉珮和古劍是怎麼得來的?!」
「果然是做慣這行當的人,眼力不差。」公孫燚輕蔑地揚起嘴角,玩味說道:「可惜那不是你們能得到的東西。」
「既然如此,那就去死吧!」言畢,眾人做好了進攻的架勢。
公孫燚聞言滿是不屑,他將南宮若翎鬆開,附耳說道:「閉上眼,很快就好了。」
南宮若翎點了點頭,乖巧地閉上眼睛。只是一瞬,她能感覺到房內的氣氛變了,再下一刻,房裡充斥了叫囂的聲音,可再一秒,聲音便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只有一聲沉重的倒地聲。
南宮若翎聽到倒地聲,欲要睜開雙眼,而就在此時,一張溫暖的大掌摀住了她的雙眼,在她的耳邊輕聲說道:「別看。」
「恩……」
南宮若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公孫燚領她走出房門,到了另外一個房間。
「現已夜深,就將就著過一個晚上,明早我們再離開這裡。」
「嗯,」南宮若翎頓了頓,若有所思地看著公孫燚,「夫君,那人說我們應該中了蒙汗藥,可為何你我都沒事?」
「就那點伎倆,我會看不出來麼?」公孫燚將窗推開,緩聲說道:「只是早知如此麻煩,我就讓你吃下那蒙汗藥好了,這樣你就不會有今夜的記憶。」
「翎兒沒事。」南宮若翎從床上起來,緩步至於公孫燚的身後,「只是夫君以後都不要露出那種表情了,這讓翎兒覺得可怕。」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公孫燚轉身將其緊抱,略帶愧疚地說:「是我的錯,我應該在投棧時就發現他們的目的。」
「這不能怪夫君啊,翎兒一樣沒察覺到。」南宮若翎頓了頓,眼裡露出疑惑的神色,「雖說此地不是很繁華,可這間客棧也有些時間,官衙怎會不知道這是一家黑店?」
「怕且這裡原本不是黑店。」公孫燚頓了頓,「我發現廚屋裡有幾具屍體,怕且他們才是這裡真正的掌櫃和小二。」
聞言南宮若翎甚是驚訝,「他們竟然將屍體放在廚屋裡,難道他們不怕被發現麼?!」
「不會被發現的,他們將屍體分解放在木桶裡,用了一些特殊的香料蓋過屍體的味道。」公孫燚淺淺一笑,饒有興味道:「怕且這香料是用八角、茴香、花椒……」
「等等……」南宮若翎緩緩抬頭,一臉複雜地凝視著公孫燚,嘴角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難道他們用屍體……用那些肉……做菜……給我們吃?」
「嗯,估計是這樣,這的確是一個處理屍體的好方法,同時也是……」公孫燚還沒把話說完,他便看見南宮若翎的臉色變得鐵青,愣愣地佇在原地,好像一座石雕。
「若翎,你怎麼了?」公孫燚一臉疑惑地看著南宮若翎,他還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妥。
南宮若翎見他那麼淡定,心裡除了驚訝就是疑惑,「夫……君,為什麼……為什麼好像不太在意?」
我們剛才吃的肉都是屍體做的啊,我們在吃人肉啊,為什麼夫君可以一臉無謂的樣子?!!
「在意什麼?」公孫燚沉思片刻,才發現不妥,「人肉和畜牲的肉有區別麼,都是肉而已,能填飽肚子就可以了。」
「是……是麼,可是翎兒覺得他們有很大區別!」南宮若翎深吸一氣,緩聲說道:「我們是人,又怎能吃人肉,這、這太可怕了!」
現在她有一種強烈的嘔吐感,她只想將今晚吃下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或許在你看來是這樣,可對我來說沒什麼差別。」公孫燚頓了頓,若有所思道:「我們吃豬殺魚,不一樣要將它們殺死,它們能成為餐中菜餚,為何人肉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