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皇甫比起往常更添了幾分喜慶,洛城尤甚。家家張燈結綵,紅燈籠高掛家門,而花滿樓今日更是停開一日,為的便是準備歌白月的出嫁。
歌白月頭戴八寶金翠鳳冠,身穿雲羽霞帔,在響徹雲霄的禮樂聲中由八人大轎抬入紫金宮中。途中百姓的議論讚美聲絡繹不絕,在場女子無不傾羨。
花轎被抬入了紫金宮門,被抬至德陽殿外。歌白月優雅地落轎,一臉鳳儀地踏入了德陽殿內。德陽殿金碧輝煌、眩人心目,殿內百官的道賀聲此起彼伏。而面對這絢爛的一切,她的雙眼裡始終只有坐在龍椅上的那個男子——皇甫晏陽。
「歌白月心性善良,賢淑端雅,雖出於污泥,卻如蓮般玉潔,甚得朕的喜歡。」皇甫晏陽頓了頓,正色說道:「歌白月上前聽封——」
「民女在。」
「朕封汝為淑妃,賜邀月宮,賞錦緞百匹,玉器金飾各十——」
「臣妾謝皇上隆恩——」
「起來吧。」皇甫晏陽頓了頓,朗聲說道:「今日乃朕的大喜日子,朕希望眾卿家也能盡興。平日裡的繁文縟節,就暫時放在一邊吧!」
「臣等叩謝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武百官紛紛跪地禮拜,當然,南宮曜也不例外。
「眾卿家平身。」皇甫晏陽大掌一揮,下了天階,與歌白月並肩道:「擺駕御花園——」
「擺駕御花園——」
隨著宦官的尖音,眾人紛紛跟在兩人的身後向御花園走去。文武百官的臉上大多是掛著笑容,除了南宮曜與寧向天。
同一時間,凝香宮中,「貴妃娘娘,宴會要開始了,還請娘娘快些動身吧。」
儘管身旁的丫鬟在不停地提醒蕭無雙該要動身,但她卻似沒有聽見一般,沒有應聲,也沒有要動身的跡象。
「娘娘,再不走可會被人詬病的。」丫鬟焦急地看向蕭貴妃,急聲說道:「奴婢知道娘娘心情不好,但是娘娘的封號可是比那淑妃高一品……」
「啪——」一聲清脆的掌聲打斷了丫鬟的話,只見蕭無雙怒目嗔視身旁的丫鬟,厲聲說道:「如有下次,便不是掌刮那麼簡單了。」
「是、是,奴婢明白,奴婢再也不敢了!」丫鬟低著頭,身體微顫。
蕭無雙收斂了怒氣,冷聲說道:「那南宮姑娘會去御花園麼?」
「據奴婢所知,廢後應不在筵席之列。」
「嗯。」蕭無雙頓了頓,「將赤玉靈鳥長簪、燙金暗花鸞華服和翡翠玲瓏玉拿來,本宮要更衣。」
「是……」
丫鬟自是知道蕭無雙心下在想些什麼,可在她眼中,蕭無雙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徒勞罷了。就算她今日穿上那身衣裳,亦不可能向她被冊封那日風光。只是丫鬟不敢多說什麼,畢竟她是主子,她是奴才,她還想多活幾年呢。
片刻後,「備輦。」
「是——」
蕭無雙知道她這麼做也不能改變什麼,但起碼在禮法上,她要讓那新入宮的女人明白,什麼叫做尊卑等級!
紫金宮中歌舞聲不絕,洛城裡熱鬧非凡。而這一切,似乎都與那個躺在房中女子無關。因為現在的她,只是一邊回味著他的話,一邊等待著他的歸來。
「……」
很奇怪,現在南宮若翎的心境異常平靜,竟沒有一絲不安與煩躁。她想,一定是因為寧向天在自己身旁,所以她才會如此安心吧。
當南宮若翎聽到寧向天的聲音時,她惶恐不安的便立刻平靜下來,儘管那些男人還在她的身上。
當聽到他那句「我是寧向天」時,她的心就由衷地笑了,她很想讓他看到她的笑容,只可惜她無法做到。
南宮若翎聽著寧向天每一句話,才猛然發現原來他也有害羞的時候,那個征戰沙場、須臾間取對手性命的木頭臉,竟也會為如何問自己名字而折騰半天。想到此處,南宮若翎不禁覺得他好傻,卻又讓她覺得好溫暖。
是啊,當她聽到他那句堅定的承諾時,她破碎的心似乎被他補好了一般,讓她忘記了痛楚,讓她充滿了力量。中了奇毒又如何?知道他此番心意,有他在身旁守護,她覺得足矣。
想到身中奇毒一事,南宮若翎心下就覺得奇怪,為何自己會身中奇毒,而為何連王太醫都查不出的病症,那個資歷尚淺的大夫卻能查出?究竟這大夫是真的查出自己的病根,還是在糊弄寧向天?
現在她心中疑慮重重,且不說中毒一事,單說那個賊人,為什麼能認出自己女的?!南宮若翎自問對自己的女扮男裝相當有自信,可怎麼會被一個陌生的賊人識破?更重要的是,他究竟給自己餵了什麼藥,為何自己喝下藥後竟會動憚不得,卻又異常清醒?!
南宮若翎不禁有疑,還有慮。寧向天已入宮,自己失蹤一事很可能已經傳入皇甫晏陽的耳中。雖說自己是廢後,但考慮到皇甫晏陽的性子,他定不會就此將自己放出宮中。只要他廣發告示,派兵巡查,自己身處之地定會被發現,而寧向天也會受自己的連累。
不僅是寧向天,南宮曜也很可能會被牽連。而且,一旦讓寧向天發現自己的身份,在自己無可辯解的情況下,他會如何看待自己呢?他會知道自己個中難處,會知道自己的心一直牽掛著他麼?
她現在只想盡快讓自己能睜開眼,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好好與寧向天解釋一切,無論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後悔。然而問題是,她該如何讓自己醒來?而自己這種狀況,是持續一日、十日、還是永遠都只能這樣下去,不能醒來?
「我回來了。」
一把略顯急促的聲音打斷了南宮若翎的思緒,她心下暖笑,是寧公子回來了。
「果然還沒醒來,還是無法進食……」寧向天劍眉微蹙,緩聲說道:「你一定很餓吧?」
寧向天看著桌上放涼的食物,心中不禁一陣心疼。今日他曾親自喂南宮若翎進食,奈何一個失去直覺的人,又怎麼進食?只能勉強嚥下幾口水,權當潤濕喉嚨。
南宮若翎的確有些餓了,而這感覺讓她想起自己與寧向天的相遇,那時候她也是餓得天昏地暗,落魄非常。
「你不用擔心,我會好生照顧你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寧向天的話裡充滿了堅定,這讓南宮若翎不禁會心一笑。她想,他總是這樣呢,正直不阿、正氣凜然,總是在自己最危急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伸出援手,用他的雙手保護著自己。她想,如果時間能永遠停留在此刻,如果能永遠待在他的身旁,就算她沒能醒來也不壞呢。
「能嚥下水,那只要做些稀粥,或者……」寧向天頓了頓,向南宮若翎報以一笑,緩聲說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回來。」
寧向天將桌上的飯菜端出了房間,南宮若翎則滿心好奇地等待著他的歸來。不知過了多久,寧向天疾步回來,而南宮若翎也聞到了那誘人的飯香。
「……」寧向天將粥吹涼,緩緩送進南宮若翎的口中。寧向天還特地吩咐下人在粥內加入研碎的青菜肉末,粥也要弄得稀爛,方便南宮若翎下嚥。
「這樣也吃不下麼……」可就算寧向天費盡心思,南宮若翎依舊不能嚥下食物。寧向天又試了幾次,可結果還是一樣。所以他只好放下湯碗,用衣袖擦去她嘴角的水跡。
「怎麼連這點事情都不能幫你……」寧向天注視著南宮若翎,他愧疚的聲音傳入她的耳中,讓她感到心痛。
她很想用她的小手捧著他的臉,然後溫柔地對他說這一切不是他的錯。可這只是她的願望而已,她已經習慣了所謂的事與願違。
「你叫什麼名字呢?我該怎麼稱呼你呢?」寧向天淡淡一笑,柔聲說道:「我暫時喚你若翎如何?」
南宮若翎聽到寧向天這話,心下不禁一驚,他怎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者說他怎會想到用這兩個字來稱呼自己?!
「不過這與娘娘的名字衝突了……」寧向天搖了搖頭,「那叫你翎兒?」
寧向天看著眼前的她自言自語。然而他從未想過,如果眼前的她便是南宮若翎,他會如何?
「你不做聲,就當默許了。」寧向天替南宮若翎蓋好被子,柔聲說道:「好好睡一覺吧,明日下了早朝再來看你。」
南宮若翎聽著寧向天遠去的腳步聲,心下不禁一沉。
只是這樣的美夢,能持續多久呢?雖說已做好心理準備,但當美夢真正醒來之時,她又該以怎樣的方式去面對驚愕的他?
次日巳時,玉書閣內,「奴、奴才參見皇上——!」
小安子一臉慌張地跑入玉書閣內,連行禮也是急急忙忙,似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一般。
皇甫晏陽放下手中奏折,正色說道:「怎麼這麼慌慌張張的,發生何事了?」
小安子抬頭,疾聲答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南宮姑娘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