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晏陽從花滿樓回宮後,便一直靜待夜幕來臨。酉時一到,他便身穿夜行衣離開了宮中,親自來到南宮若翎落崖處一探究竟。
高文仲曾向他詳細稟告當日的情況。皇甫晏陽沿路走來,發現在離北宮門不遠處的草叢中有不少碎了的稻草。他看著這些稻草,聯想到侍衛口中「刺客」駕車離宮的情景,馬上知道這是皇甫晏月玩的一個小把戲。
皇甫晏陽從容不迫地來到崖邊,看著草叢上還殘留著已經凝固了的鮮血,他彷彿看到了當日南宮若翎與采兒遭蕭無雙毒手的情景。
「如此陡峭的懸崖……」皇甫晏陽瞇著眼,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深不見底的懸崖。
過了一會,他突然怒目前方,厲聲說道:「蕭無雙,朕會讓你嘗嘗比這疼千萬倍的痛!」
說罷,皇甫晏陽大掌一揮,輕提腳尖,如雄鷹般一躍而下。藉著崖壁上的草木,皇甫晏陽輕鬆飛落崖底,宛如羽毛般翩然落地,未發出一絲聲響。
今日無星無月,萬物被黑夜籠罩,世間宛如一潭死水,毫無生機。
皇甫晏陽環顧四周,隨意拾起地上的枯枝。他將它們作為火炬,從袖中取出火寸,把它們點燃。火光立刻照亮了如墨般的黑夜,而皇甫晏陽也看到了印在泥土上的那一個個腳印。
「遁麼?看來我低估了那位師兄了。」皇甫晏陽站在腳印突然消失處,神色變得極為認真深沉,他抬頭瞥了一眼那黑如濃墨的蒼穹,眼裡露出一股寒意,「今夜不是觀星夜。」
同一時間,幽蘭谷內,「避世……不行,我只能躲一時,不能躲一世,這不是我的作風!」
南宮若翎獨自躺在石床上,一臉苦悶地看著頭頂上各色各樣的奇巖怪石。
「躲一時,那究竟是要躲多久呢?」
南宮若翎陷入了兩難的抉擇。
一方面,南宮若翎很喜歡待在幽蘭谷中的日子。在這裡,她不需要扮演皇后這一角色,她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只要她身在谷中,她便不用去考慮那些複雜的問題。
但是另一方面,南宮若翎卻會在夜闌人靜之時,思念著那些「俗世」之人。
她是一個極重情義之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谷中度過餘生,因為她有太多的牽掛,太多的不捨得。
就算南宮若翎如何喜歡谷中的生活,如何厭倦宮中的爾虞我詐,最終,她還是會選擇返回宮中,做那籠中的金絲雀。
只是,南宮若翎不知道自己要在這谷中待多久才能解決她的問題。她不想逃避,但她也不想在問題還沒解決之前面對他們任何一人。所以現在的她只想盡早理好自己的思緒,想好萬全的方法。然後回宮,好好面對這一切。
「晏陽……為什麼你要喜歡我?為什麼會喜歡我!」南宮若翎垂下眉睫,心裡百味雜陳。
南宮若翎不知道自己現在這種心情是什麼,她只知道這不是厭惡,也不是高興,不是悲傷,也不是哀歎。她時而感到舒暢,時而覺得落寞,甚至時而感動啊恐懼。
南宮若翎反覆詢問自己,為何皇甫晏陽這絕世男子會喜歡自己?
他曾榮寵蕭無雙,他對蕭無雙的柔情讓她吃驚。她想,他應是喜歡蕭無雙的。然而不過幾日,原本傾注於蕭無雙身上的柔情,竟如晨曦照散雲霧般不復存在。然而讓她震驚的是,原來他對她的種種,不過是出於利用!
有時,他的演技讓她害怕,更讓她感到彷徨。而最近這幾天,她越感如此。
他對我所說的那話,都是真的麼?
她不想懷疑他,可是她卻忍不住這樣想。
但無論如何,她知道自己不能愛上他,也不可能會愛上他!
「他說要與寧公子一決勝負……可寧公子,他的心思,真如我想的那樣麼?」南宮若翎像孩童般小聲嘀咕著,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
寧向天於她來說,是第一次讓她動心的男子,第一次讓她日夜思慕的男子。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全部刻在南宮若翎的腦海裡,讓她無法忘記。 她回想起十里坡前的送別,她看著他為自己動氣,她猜,這是不是表明他也喜歡自己?
她在感情事上一直小心翼翼,因為她怕自己自作多情。只要寧向天一天未向她道明,她絕不會妄下結論,她只能猜測,期盼。
但如今,南宮若翎卻不希望寧向天喜歡上自己,甚至不希望再與他相見。
因為她不想他再因為自己遇到什麼危險。
「唉——」南宮若翎長歎一聲,思緒又飄向了別處。
「喜歡、仰慕……愛,究竟有什麼區別呢?」
前些天,公孫燚曾問她一個問題——何謂喜歡,何謂仰慕,又何謂愛。
公孫燚對南宮若翎說,若她能把這三者分辨清楚,她就能找到解決一切的辦法。南宮若翎覺得這三種感情間幾乎沒有區別,但公孫燚則堅持這三者的區別十分大。南宮若翎求他點明,可公孫燚卻沒有理會她,只丟下一個「心」字,讓她自己琢磨。 這些天南宮若翎一直苦思冥想,卻想不到這三者有何本質區別。在南宮若翎看來,愛比喜歡來得要深,而無論是喜歡一個人,還是愛一個人,自己都應會對他有仰慕之情。
這三者有區別麼?
南宮若翎搖了搖頭,她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費神。而她心思一轉,卻又想到了另一件煩心事。
絳紅這幾天,好像對我特別冷淡呢。
對於南宮若翎來說,絳紅是一個特別的女子。她覺得絳紅與自己在某些地方很相似,而某些地方卻南轅北轍。
這幾日,雖絳紅沒有明說什麼,但她卻能感覺到絳紅對自己愈發的冷漠與不喜,甚至討厭。她苦思冥想,卻怎樣也想不出原因是何。
起初,絳紅對她冷漠,她以為是公孫燚的緣故。但如今,南宮若翎與公孫燚已化敵為友,而絳紅對自己的態度非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差,這就說明並非與公孫燚有關。可南宮若翎又不解,如非與公孫燚有關,那絳紅究竟為何會討厭自己呢?
她不想與絳紅為敵,好幾次,南宮若翎都想和絳紅單獨談談,但無奈公孫燚總在自己身旁,她也不好意思讓公孫燚迴避,便一直耽擱至今。
「算了算了,不能再想了,再想又睡不著了。」南宮若翎翻了身,吹熄了蠟燭,把被褥蒙著自己的頭。南宮若翎緊閉雙眼,腦中一直想著讓自己快些入睡。
只是一宿過去,南宮若翎的雙眼雖已滿是倦意,但頭腦卻是十分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