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南宮若翎驚訝地看著公孫燚,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你可有想過就此隱居山林,不問世事?」公孫燚把適才的話又重複一次,眼裡多了幾分期待。
只見南宮若翎垂下蝶睫,搖了搖頭,柔聲說道:「若翎怎麼可能就此隱居山林呢?」
「是你不願,還是另有原因?」
「我……」南宮若翎被公孫燚這麼一問,心裡有些心虛,不知道該要如何回答他的問題。公孫燚的這個疑問,是南宮若翎從未想過的,或許也是她從不敢正視的問題。
「兩者兼有,是吧?」公孫燚側過頭,負手而立,遠目前方,「既然你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你的夫君、姐妹以及你的救命恩人,何不留在谷中,遠離這些煩惱?」
「這麼做,不就是逃避麼……」南宮若翎眼神遊離,心中百味雜陳。
她想起她曾經也有這樣的想法,曾經也想找一個可以避世的地方。她想在這地方靜待一段時日,直到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直到她想到一個能解決所有事情的萬全之策。
曾經,她是如此渴望的。
但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上蒼真的給了她這麼一個絕世隱地,她可以在這裡逃避一切,她可以在這裡待很長時間,甚至是待到生命的盡頭。 可如今,她待在這天賜之地,非但不能解決原有的問題,而且,還有出現了新的問題。
究竟她該選擇逃避,還是面對?
「你可以認為這是逃避,但你不能否認,這可能也是解決你問題的最好方法。」公孫燚閉上雙目,眼裡斂有一絲惆悵。 他回想起自己避世的初衷,回想起自己雙手染血的情景。對於公孫燚來說,這是一場噩夢,一場他不願承認的噩夢。
「我不可能在谷中待一輩子,我捨不得爹娘……」南宮若翎把後半句話吞進肚子裡,因為她看到公孫燚的眼裡閃爍著寂寞。
「子燚,就算若翎出了谷,只要一有機會,也定會來看望你的!」 南宮若翎不知道自己許的這個承諾是否能實現,因為她不知道當她回宮後,是否還有那個「機會」再次來到幽蘭谷中。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重回此地,賞谷中遍地的奇花異草,觀日出日落。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重回此地,與公孫燚同看那翎草花開,聽那花開之音。
「不必,」公孫燚搖了搖頭,堅定說道:「只要你出了幽蘭谷,就不要再回來了。」
「為什麼?」南宮若翎抬眼看向公孫燚,心下充滿疑惑,「莫非你擔心此處會被別人發現?」
公孫燚沒有回答南宮若翎的問題,只是沉默地看著遠方,半晌後才緩聲答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有這個所謂的機會。」
「子燚,我……」南宮若翎咬著下唇,無奈地別過頭,她竟覺得對不起他!
「而且,我也不想你有這個機會。」
公孫燚知道南宮若翎的「夫君」定非等閒之輩。他隱隱覺得,她的夫君是不會讓她踏出家門半步,所以她也不會有重返幽蘭谷的機會。
但若真有那麼一天,她真的重返此地,那又會是為了什麼呢?公孫燚不希望有這麼一天,他寧可此生與南宮若翎不再相見,也不願在這個柔弱如柳的女子上,再發生什麼災難。
「為什麼?」南宮若翎不解地看向公孫燚,過了半晌才緩聲說道:「莫非……你討厭我?」
「你累了,回去休息吧。」公孫燚沒有理會南宮若翎的錯愕,只是輕柔地牽起她的玉手,領她回到石室。
次日辰時,花滿樓內,「公子要調查的東西,白月只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前幾天,皇甫晏陽夜裡突然造訪花滿樓。目的無他,為的便是讓歌白月替他查南宮若翎的下落,而且須得暗查。
歌白月已許久沒有見到皇甫晏陽的身影,前些天見到他,心中本是滿心歡喜,更以為皇甫晏陽會留宿花滿樓。誰知皇甫晏陽僅是把事情交代後便匆匆離去,甚至連茶也未喝上一口。 皇甫晏陽的態度,讓歌白月越發覺得他的心已不在自己身上。
「說。」
皇甫晏陽今日匆匆把奏折批改後,便立刻趕來花滿樓。他心裡清楚,若要靠朝中大臣查找南宮若翎的下落,那是遙遙無期。所以,皇甫晏陽讓歌白月運用一切手段暗中調查南宮若翎的下落。
因為一個歌白月,比滿朝文武要有用得多。
「白月無能,找不到皇后的下落。」歌白月愧疚地低下頭,謙恭說道:「但皇后落崖的山中,曾有一位怪醫與他的婢女隱居此處。只是那是許多年以前的事情,現在山中已沒有怪醫的蹤跡。而且最奇怪的是,怪醫曾隱居的山谷,也隨著他一同消失人間。」
「哦?」皇甫晏陽輕佻劍眉,饒有興味地看著歌白月,「可知那怪醫的名字?」
「沒有人知道他的姓名。而且此人已被世人淡忘許久,所以白月所能打聽到的消息亦不多。」歌白月頓了頓,「白月只知道此人醫術高超,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之能。但他性情古怪,行為乖張,更定下只救死人的規矩。所以以前許多慕名求醫的人,無論是王侯將相,抑或是老弱婦孺,只要是活人,他統統不救。」
「只救死人,不救活人。」皇甫晏陽目露寒光,嘴角露出一絲狐笑,「有趣,當真有趣!」
「公子?」歌白月側頭,不解地看著皇甫晏陽。
皇甫晏陽搖了搖頭,緩聲說道:「除此以外,你還打聽到什麼?」
「劍奴回來稟告,在山中樹枝上發現這些帛碎,」歌白月從袖中取出一些帛碎,「而且他們在山底處發現一些腳印,分佈甚廣,但大多已很模糊。只有一些新的腳印,較為清晰。憑借這些腳印,能分辨出它們應是來自不同兩人,且是一男一女。」
「但是這些腳印到了某個地方便突然消失了。」皇甫晏陽接過帛碎,低眸端詳了幾秒,「能查到這些已經足夠了。」
「白月有負公子期待。」歌白月低下頭,褪去了世人眼中的傲氣與高貴。在皇甫晏陽面前,她草來就是一隻小鳥,一隻黃鶯。
「不怪你,我已有些頭緒。」皇甫晏陽隨意地看向窗外,懶聲問道:「每月的節場是在月末吧?」
「是。」 歌白月頷首,她不知道皇甫晏陽為何突然會這麼問,但她知道他定是心中有了什麼想法。
「嗯,如此甚好。」皇甫晏陽淺淺一笑,心中大石總算落下。 歌白月雖然沒能找到南宮若翎確切的下落,但他已能確定南宮若翎落崖後被人救走。以此人醫術來看,她現在應是無性命之憂,她應是與那人同在山底下的隱世之地裡。 皇甫晏陽的表情是如此的雲淡風輕,彷彿這一切思緒從不在他的腦中出現,但雙眼卻被幽黑隱藏,讓人無法猜到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公子莫非想親自到山底一探?」
歌白月著急地看向皇甫晏陽,眼裡露出少有的不安。歌白月知道皇甫晏陽武功蓋世,區區山崖對他來說不過如孩童的玩物。但她終究只是一個女子,是一個深愛著皇甫晏陽的傻女子。歌白月不願皇甫晏陽涉險,哪怕那險對於皇甫晏陽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或許準確來說,歌白月是不願讓皇甫晏陽為除了自己以外的女子涉險,特別是那名叫做南宮若翎的女子。
「不,」皇甫晏陽搖了搖頭,用手輕輕撩過歌白月的一掬烏髮,柔聲說道:「晏陽又怎會為了她去涉險?」
「公子,白月只是擔心公子的安危。」歌白月聽到皇甫晏陽那番話,心裡安心了不少,神色也隨之緩和。
「我知道。」皇甫晏陽把歌白月攬入懷中,「這些天有很多瑣事纏身,是我忽略了你,讓你委屈了。」
「公子,白月從不曾覺得委屈!」歌白月緊緊地抱著皇甫晏陽,眼角快要溢出淚水,「只要公子不嫌棄白月,不會拋棄白月,白月已經心滿意足了。」
「傻瓜,晏陽又怎會嫌棄你,更何談拋棄?」皇甫晏陽左手溫柔地順著著歌白月的後背,右手把她的頭輕輕摁在胸前。這一切,都足以讓歌白月陶醉,讓她沉迷。
只是她不知,他這麼做的原因,不過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現在這冷若冰霜的表情。
「得公子此言,白月此生已無憾。」
歌白月是一個才貌雙全的傾城女子,她有一雙洞悉人心的雙眼。她可以看透許多達官貴人、皇子王孫的本性,能看清無數浪子、平民的心。
但是,縱使她能看透天下人,她卻永遠不能看透皇甫晏陽。並非歌白月沒這能耐,而是因為在愛情裡,無論多麼聰明伶俐的女子,都會變得愚昧無知,變得自欺欺人,就像現在的歌白月一樣。
若她是旁觀者,她定能發現皇甫晏陽那濃情蜜意的話裡,根本沒有一絲感情。
若她是旁觀者,她也定能發現皇甫晏陽用他那雙星目看著自己時,已經沒了昔日的溫柔,有的只是冰冷的寒意。
只可惜,她不是旁觀者,而是局中人,所以她永遠窺不破這一切。
又或許,其實她根本不願意窺破,不願意從美好而又虛幻的夢中醒來,不願面對那殘酷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