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蕭無雙的回憶被皇甫晏月打斷。而就在蕭無雙沉溺於回憶之時,皇甫晏月已把馬車停在懸崖邊上。
這是離洛城不遠的一座荒山。山頭雖小,但山的另一邊卻是萬丈懸崖。洛城四處有許多這樣的小山以做天險禦敵,這也是皇甫國把都城定為洛城的原因之一。
「沒事……不過有些乏了,便出神了。」蕭無雙扶額,揉了揉太陽穴,「一路上可留有標記?」
「嗯,那些侍衛應快到了。」皇甫晏月扶著蕭無雙下了馬車,然後將采兒的屍體、南宮若翎一併扔下馬車。
「你佈置一下這裡,我把她處置了。」
「無雙,這些交給我做便是,你何須親自動手?」
「我要親手埋葬她,」
蕭無雙本沒打算親手把南宮若翎推下懸崖,但經歷采兒一事,她發現自己太軟弱了,竟連一個宮女的性命也會惦記心上。
蕭無雙知道自己缺乏歷練,所以她現在便要歷練自己,直至自己能對殺人麻木。
「好吧……」皇甫晏月點了點頭,便在采兒身上隨意刺了幾刀,可采兒的血似是枯竭了一般,流得速度極慢。
皇甫晏月見此極為不滿,又在采兒的身上開了數刀,看到地上的血多了一些,才稍微滿意一些。
「南宮若翎,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不要怨我。」
蕭無雙從袖中拿出匕首,在南宮若翎的臉頰上肆意地劃了幾刀。原本,蕭無雙打算讓南宮若翎醒來,好看她一臉的驚恐,好在她臨死前折磨她一番。但南宮若翎竟未因此醒來,這讓蕭無雙更為惱怒。
「哼,你是沒有醒來,還是不敢睜開眼?」蕭無雙冷然一笑,「罷了,不管答案是哪個,今日你都必須死。這是你獲得榮寵的代價,我蕭無雙要你南宮若翎死無葬身之地!!」
說罷,蕭無雙便把南宮若翎推下山崖。蕭無雙一直看著墜下崖中的南宮若翎,直至不再見到她的身影。
「回來了?」
「嗯。」蕭無雙看著地上的血,思索了片刻,平靜地說:「狠狠地刺我一刀,只要不危及性命便可。」
「這怎麼可以?!」皇甫晏月驚訝地看著蕭無雙,「現在棘手的人都死了,你又何需至此!」
「不這麼做,是瞞不過皇上的。」
蕭無雙雖有十分的把握騙過天下人,卻無一分的把握騙過皇甫晏陽。所以她能做的,只有盡力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你!」皇甫晏月本想動怒,卻又被他強忍了下去,「我知道你的顧慮,只是……」
「不要只是了,快點動手吧。我覺得,他們快到了。」
蕭無雙面無表情地看著皇甫晏月。此刻,她本應欣喜若狂,可現在的蕭無雙卻毫無欣喜之色。
「好吧,既然你堅持,那你忍著。」說罷,皇甫晏月把劍刺穿了蕭無雙的身體,然後又抽刀刺傷自己。
「晏月,你……」蕭無雙頓了頓,「你為何要如此傷害自己……」
「我若不受傷……又怎能圓謊?」皇甫晏月又再自己手臂上刺了一刀,「我受的……的傷,理應比你重。」
他很愛她,甚至愛得有點瘋狂。
蕭無雙垂下雙眸,一時間竟不知說些什麼,過了片刻才緩聲說道:「此處離崖邊不遠……應是天衣無縫了……」
蕭無雙的腦海裡已有了一個絕妙的故事,一個姐妹情深、主僕情深,足以讓人動容的悲慘故事。
片刻後,「七王爺、蕭貴妃——!」高文仲驚訝地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兩人,厲聲說道:「快、快把娘娘和王爺送至馬上!」
「別……別管本宮……皇后……皇后娘娘掉入……崖下……你快派人……」蕭無雙還沒把話說完,便閉上雙眼,昏倒過去。
「貴妃娘娘?!」高文仲思索了片刻,厲聲說道:「你們四人人護送貴妃娘娘與七王爺回宮,你們兩人騎馬回宮請太醫,按照剛才的路線行走!」
「是,卑職遵命!」
「其餘人等點燃火把,跟我一同下崖尋找皇后娘娘的下落!」
「是!」
同一時刻,崖底某處。
南宮若翎從懸崖上墜落至山底,那傷到骨裡的痛,終於讓南宮若翎擺脫了悅意香的困制,漸漸有了知覺。
她聽到鳥鳴,聞到青泥的味道,也感受到身體傳來揪心的疼痛。一時間,她的腦子混亂非常,已不能思考任何問題,她只想睜開雙眼,看看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
南宮若翎艱難地撐開雙眼,雖只有一線,卻也看到一襲朦朧的白影。南宮若翎本想把眼睛睜開一些,可就在此刻,一陣撕心的痛從她的腦中蔓延至全身,瞬間奪去她的意識,甚至是呼吸。
「你去看看她可是死了。」白衣男子劍眉微揚,眼裡雖有些疑惑,但語中的興奮卻更為濃烈。
紅衣女子點頭步向南宮若翎,謹慎地檢查了一番,緩聲答道:「主人,她死了。」
「很好,把她抬入谷中。」白衣男子嘴角微揚,面露喜色,彷彿這是他期待已久的事情。
「是。」
紅衣女子並不詫異白衣男子的吩咐,因為她深知自己主人的行醫的規矩——不救活人。
在這六年間,她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拒絕生人求醫。無論是王侯將相,還是孺婦老翁,只要是活人,他都一律不救。
正因這個規矩,縱然自己主人擁有絕高的醫術,縱然人們知道有這麼一位隱世神醫存在,他們也無法得到救治。
他又因嫌棄那些人打擾他的清淨,在早些年又在谷外布了迷陣,讓幽蘭谷隱匿山中。因而他的存在已化作了傳說,漸漸被世人遺忘。
幽蘭谷中,石室內,「準備熱水。」白衣男子點亮了石壁上的燭燈,凝神細視眼前這具「屍體」,為其探脈探吸。
如今南宮若翎的經脈已靜寂,呼吸也沒了,與尋常死人並無不同。
「是。」紅衣女子恭謹地向白衣男子躬身,便轉身出了石室。
「醫仙?」白衣男子頓了頓,「我公孫燚一樣可以起死回生!」
公孫燚把南宮若翎的上衣脫去,將手中的金針放入燭火中灼燒,隨後依此刺入南宮若翎的太陽、陽明、少陽。每穴入肉一寸三分,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
「主人,熱水備好了。」紅衣女子把熱水放下,緩聲說道:「可有絳紅用處?」
「出去。」公孫燚劍眉微蹙,話中帶有不悅。而絳紅則佇立在石門處,不捨地看了一眼公孫燚,才轉身離開。
公孫燚聚精會神地替南宮若翎施針。這些年來,他最大的心願便是能將死人起死回生,與上古神醫扁鵲齊名。
因為,這是公孫燚恩師未了的心願。完成他的心願,亦是公孫燚如今的心願。
「哼,不僅骨傷內亂,還有慢毒未清和抑鬱之疾。很好,果然是絕好的死屍,實在太有趣了。」
公孫燚露出一絲狐笑,把九針又分別刺入南宮若翎的五會。除了氣會,其餘皆入肉二寸六分。
一般金針入肉二寸內,一寸上,超過二寸,是極其危險的行為。而氣會,本只可入肉五分,而公孫燚卻入了七分,這是賭局,但公孫燚有把握能獲勝。
兩個時辰後,「絳紅,替她塗藥更衣。上藥時小心些,她還有用。」
公孫燚饒有興味地看著這絕好的「屍體」,她身上所有的傷病,都讓公孫燚感到十分有趣。
除了她身上的病,公孫燚對她那雙清澈的明眸也十分感興趣。雖然眼前這「屍體」已面目全非,但她那雙明眸卻讓公孫燚覺得似曾相識。
「是。」絳紅目送公孫燚離去,便開始替南宮若翎上藥。
絳紅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心裡不免生了好奇之心。她在谷中生活已六年有餘,在這六年間,她也見過不少落崖的人。而公孫燚亦是救過每一個落崖的人,那些已死的人,公孫燚卻也從不曾救活。
可今日,這死人竟被公孫燚救活,她究竟有何獨特之處?
絳紅搖了搖頭,打斷了那無謂的思緒。替南宮若翎上好藥後,便拿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替南宮若翎換上。可此時,當絳紅望著南宮若翎的玉肌,眉間竟多了幾分不悅。不為其他,只因為她的身體入了公孫燚的眼裡。
她雖不過是他身旁的一個劍童,但妒忌與愛慕讓她不允許有其他女人污了他的眼睛,污了他的心。
絳紅望著換好衣服的南宮若翎,適才的好奇又襲在她的心頭。這些年來,無論是青年還是少女,無論是婦孺還是老翁,凡落崖者,臉上的神情或多或少有恐懼、哀怨。
唯獨她是例外。
絳紅柳眉微蹙,細視南宮若翎被毀去的容貌。她身上密佈的傷痕,應該足以讓她怨恨,讓她恐懼。可絳紅不解,為何眼前這女子的表情卻能平靜如水,泰然自若?
絳紅越看南宮若翎,越被她身上的靈氣所震懾。她的身體微微一震,她竟害怕眼前這女子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