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快把紅燈籠都掛上,還有把這的枯枝撿了,還有把那邊的雪掃了……」
如今宮裡迎來一年中最為忙碌的時候,那便是過年節的前夕。
在皇甫國,每家每戶從臘月二十便開始準備過年節,譬如佈置房子、打掃屋子等等。而在宮中,這些自然是留給宮娥宦官做的事情,皇上和妃嬪則在酣月二八那天到天壇祭祀,祭拜各方土地神靈,已祈禱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酣月前天是俗稱的守歲夜,在這晚,皇甫國上至皇上下至草莽浪子都會在這夜不眠,靜靜等待子時的來臨。
只要過了子時,沒見到年獸,那便代表以往的晦氣全部都會一掃而空,來年會事事如意,事事順心。若見到年獸,則需要用事先備好的大蒜、桃木劍、香灰把它驅走,以求來年順心如意。
年節從酣月初一至酣月十五,在這十五天裡,皇甫國裡每日都會有廟會、鬧元宵等不同的活動,舉國上下熱鬧非凡,一片歡騰之象。
「姐姐,再過兩天就是二八天了,快要到年節了呢!」采兒的臉上全是期待與笑容,「到時候就會有廟會啦,元宵啦,舞龍啦,還有好多節目,會很熱鬧呢!」
「可宮中哪有這些。」南宮若翎略為失望地看向窗外,幽幽地說:「在宮裡只有緩歌縵舞,只有筵席。」
「姐姐……」采兒皺著眉,看到南宮若翎如此黯然,心裡也很不好受。向外看去,卻看到一明黃身影示意自己退下。
「沒事,姐姐只是一時有感而發。」
南宮若翎托著腮,她已經好久沒好好暢玩一番,好久沒有肆意打鬧一番。因為在宮中,她代表的是皇后這個身份,而不是南宮若翎這個身份。
「皇后想什麼如此出神?」
突然,從房外飄來一縷充滿雄渾的嗓音,聲音的主人隨之躍於南宮若翎眼前。
「皇上?!臣妾參見……」南宮若翎驚訝地看著皇甫晏陽,本想躬身行禮,卻立刻被皇甫晏陽止住。
「我讓采兒退下了。」他說道。
「晏陽,你怎麼來了?這個時辰,你不是要和大臣商討祭祀的事宜麼?」南宮若翎環顧四周,心中舒了一氣,腰身一軟,隨意地坐在妝台前。
「在早朝的時候便商量好了。」皇甫晏陽掠過南宮若翎那如瀑的髮絲,柔聲說道:「你還沒告訴我為何如此神傷?」
「我……我好久沒出去玩了,再過幾天不就是年節麼,想到民間有廟會、鬧元宵,宮裡只有歌舞筵席,就有些感慨。」
「原來是這事。若翎,你真的很想逛廟會,鬧元宵?」皇甫晏陽嘴角微揚,寵溺地看著南宮若翎那渴望的眼神,「既然是你的願望,那我定會替你實現。」
「真的麼?!」南宮若翎聞得皇甫晏陽這話,雙眸立刻閃著耀眼的光芒,剛才的黯然隨之一掃而空。
「當然。酣月十五正是元宵,我們便在那日清晨出宮,鬧完元宵再回宮中,如何?」
「好啊!」南宮若翎連連點頭,卻又臉色一沉,輕聲說道:「我們出宮,會不會被人發現。而且,要是被大臣知道,後果會不會很嚴重啊?」
「我自有辦法,你且安心。」皇甫晏陽伸出右手,緊握著南宮若翎的小手,「我們到御花園賞梅吧。」
「嗯!」
雪中的紅梅一如往昔,寒風也如常無情。只是這一切在兩人眼裡,都變得與以前大不相同。
因為都變美了。
幾日後,守歲夜,「好睏。」南宮若翎端正坐於床邊,故意瞪大著雙眼,生怕自己會不知不覺便睡著。
「不知晏陽會不會也困了呢……」
在宮中,守歲夜當晚皇上不能與妃嬪共處一室,必須要獨處宣室,以靜心神。而每位妃嬪也必須獨自處於各自的宮閣內房中,寧神靜心。
此時,宮中所有宮女、宦官、侍衛都會集中到幾個地方一同過這守歲夜,不得靠近宮閣亭樓,怕他們的晦氣不淨,會給宮中帶來不祥。
「應該不會吧,有時他也會漏夜批改奏折,應該習慣了吧……」
最近這些天,南宮若翎總會突然在腦中想到皇甫晏陽,然後便會毫無理由地想著皇甫晏陽的一切,譬如他身在何處,在做些什麼,常常會想得出神,不知時間流逝。
而采兒似乎也發現南宮若翎的異常,比如她會突然托腮沉思出神,表情會變化得很快,時而高興,時而擔心。
只是采兒沒把這事告訴南宮若翎,她只當南宮若翎是因為能出宮鬧元宵而高興,因而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寧公子,也不知寧公子在邊疆過得可好。」
南宮若翎的思緒突然飛到邊疆之外,想到遠在塞外的寧向天。
在寧向天遠赴邊疆後,在夜深獨處之時,她便會想到寧向天,想到他那絕望的背影,想起自己那日在十里坡為他送別的情景。
南宮若翎以為過了這麼久,又經歷了這麼多事,自己多少比以前成熟,多少能放下一些。但是,只要當她想到寧向天,想到他的怒吼,她的心便會立刻被悲傷縈繞,甚至會一時提不上氣。
「今年年節,若不是因為若翎,你本應在家中與親人團圓。一切都是因為我,都是我的錯……」
南宮若翎垂下眉睫,思緒四散。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南宮若翎輕輕歎了一氣,側頭遠視窗外,「望君珍重麼……不知君可珍重?」
同一時間,主營內,「將軍,經過連月追擊,匈奴已盡數退回陰山之北。末將以為那些夷狄已元氣大傷,近期內定不敢來犯我朝!」
「嗯,但仍需小心,以防有詐。」寧向天身著戎裝,左佩龍淵,右佩軍令玉,好一幅威風凜然之態。
「將軍神武!若不是將軍兵法之道如此神通,怕且我軍至今仍與匈奴糾纏,而且勝敗難料啊!」
「衛都護言重了,與皇上的絕世經綸而言,我的那些兵法實在不值一提。」
寧向天剛到塞外三四天,便接到蠻夷來犯的消息。而在期間,皇甫晏陽曾修密函一封於寧向天,告訴寧向天蠻夷的弱點是何,還附上了塞外地圖。
若不是收到這封密函,寧向天實在沒有把握在短短時間內,把八萬兵強馬壯的匈奴一一擊退。
在寧向天看來,能大敗匈奴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自己的兵法如何申神通,而是全賴皇甫晏陽的驚世謀略。
「皇上的確實聖明,但若不依靠將軍的雄韜偉略,我軍依舊不能大敗匈奴!如今軍中上下,都十分敬仰將軍呢!」
衛都督所言非虛。一開始,寧向天被任命為驃騎將軍的這個消息傳至軍中時,軍中上下均唉聲歎氣。
雖然他們都知道寧向天是寧翔雲的獨子,自幼習武,熟讀兵書。但是寧向天如何神通,也不過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而且毫無行軍打仗的經驗。
當這消息傳至軍中時,有人歎皇上不懂選賢舉能,任用賢才;有人笑寧向天的輕狂,沒有自知之明;有人擔憂寧向天繼任後軍中會不會變得一盤散沙,對匈奴無招架之力等等。
誰知寧向天初到邊塞,便立刻整頓軍紀,就算聽到閒言,也能不驕不躁,賞罰分明,頗有大將之風。
而匈奴來犯,軍中上下每人心裡都有些慌張,唯獨寧向天非不慌不忙,依舊一副坦然自若的神情。
結果寧向天帶領軍中五萬人奮勇殺敵,最終大獲全勝,換來如今一方太平之景。軍中上下不僅對寧向天過目相看,而且還十分敬佩他的為人,現在軍中上下唯寧向天馬首是瞻,人人願意為他賣命。
當然,他們也對新繼位的皇甫晏陽刮目相看,認為他雖年紀輕輕,卻有過人的膽識,腹中有絕世經綸,有皇者之風。
「多謝軍中兄弟抬舉,寧某不過是盡自己之責,實在不敢居功。」寧向天淡然一笑,「今晚是守歲夜,明日便是年節。衛都督,傳令下去,明天軍中可歡慶,但絕不能飲酒。」
「是!末將領命!」
「你退下吧。」
「是!末將告退!」
寧向天待衛都督離開後,便從懷中拿出翎草絲巾,這條絲巾已染上了一絲血色,不再像從前那般潔白。
「如今你過的可好……」寧向天垂下鷹眸,看著手中的翎草絲巾,眸中凝著無盡的愁意。
寧向天本以為自己來到邊塞便可把那丫鬟女忘記,可他沒想到,他非但沒把她忘記,反而日益思念。
每當夜闌人靜之時,他便會想到她的倩影,想到那日她含淚而笑,對自己說的那四個字。
寧向天知道,終此一生,他是無法忘卻這個女子,因為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均刻在他的心中,刻在心底裡,想忘都忘不了了。
「我不會放棄的,我一定會說服爹,你一定要等我!」
寧向天握緊手中的翎草絲巾,每當他想念那名丫鬟的時候,他便會拿出翎草絲巾,彷彿把這絲巾當做是那名婢女一般。
雖然寧向天心知這不是那名丫鬟之物,但他卻能在這翎草絲巾上尋得一縷清香,而這香氣,與那名丫鬟身上所散發出的桃花香,竟如出一轍。所以,他一直將它當作傾訴的對象。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不管怎樣,你我的緣分定不會如此之薄。」
寧向天把翎草絲巾收入懷中,靜坐椅上,腦中拋不去的是她的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