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這樣我心裡更難受。」王小波猶豫了一下說:「是淑華和老鴨,結婚前的情況你是知道的,然而結婚之後,情形就變了,他倆都說,他倆中間總是夾著一個影子,又加上淑華一直不願要孩子,兩個人的關係一天比一天僵了,昨天老鴨在我那兒還說,這婚姻,是長久不了的了,又說已得到有關領導的批准,但等一紙調令了,到下面市裡當代理市長,他這一走,走得讓人揪心,就像煙花,燦爛的美麗過後,是刺鼻的冰冷和虛無。想來當初淑華遲遲不願跟老鴨結婚,或許就是怕會是這個結局吧。」
我明白夾在他倆中間的影子是誰的影子,不覺縮緊了雙眉,拿出煙來抽煙。王小波用手煽動著面前的空氣說:「你和淑華的事兒,從頭至尾,老鴨都是知道的,從他開始追求淑華的那一刻起,我覺得他就有充分的心理承受力,有足夠的勇氣面對你倆的過去,婚前他也的確做到了,婚後卻變了,婚前和婚後,雖說面對的是同一個人,但是由於形勢的不同,人的心理情感也隨著發生了變化,婚前看到的都是優點,美好的一面,婚後看到的都是缺點,醜陋的一面。」
一語未了,二姐和行雲回來了。二姐先問瑩瑩和寶寶跑到哪裡去了,又說文武咋還沒來到。行雲一屁股坐在木條椅上,伸手來拿我手裡的香煙。出於對於她的凶狠霸道的習慣,我竟也忘卻了二姐和小波就在身邊了,一時間惱怒上來,對她吼道:「滾!」二姐和王小波都很驚詫,她倆從未見過我對一個女人如此兇惡過。行雲則瞪圓了雙眼說:「該滾的人是你,你沒見這兒有孕婦嗎,害己也就算了,還要去害別人,你安的是啥心,要是有把刀,我就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是紅的還是黑的。」硬是把煙從我手裡奪走了,扔在地上,抬腳使勁的踩滅了。二姐禁不住笑道:「你厲害!」王小波也笑著說:「我看治國你是剋星當頭了。」又說:「行雲妹子,好好的管教他,不聽話大耳刮子請扇了,我和二姐給你做主,不用怕。」
我氣呼呼的站起來,遠離了行雲,又把煙掏出來,以示對她的憎惡、不滿和反抗,像個逆反心特強的孩子。行雲也站起來了,走到我面前,只冷冷的盯著我,並不說話。我明白,只要我敢於點煙,她就敢於再次讓我難堪。可是我把煙都掏出來了,若是在她的瞪視下再把煙裝回兜裡去,似乎比她給我的難堪更難堪。進退兩難之間,希望二姐或王小波站出來替我解圍。見她倆都是笑吟吟的盯著我和行雲,一面低聲耳語,沒有替我解圍的意思,若是出言相求,便又丟了一層顏面,只得自尋台階。抬眼見文武和文華急匆匆的走來,有些大喜過望了,急忙迎上去,讓給他倆一人一支香煙,自己卻沒再吸煙。他倆接了香煙,也沒有點燃,只是用手拿著。行雲不認識他倆,又見我沒有吸煙,遂退回到二姐和王小波身邊。
二姐見到文華,驚訝道:「你不是不來麼,咋又跑來了?」文華說:「掙的錢不夠花,再不出來打工掙錢,就要紮住脖子了。」這邊王小波則低聲對行雲說:「看來他是怕了你了。我現在明白了,真愛一個人,不是寵慣他,而是督促他幫助他克服壞毛病,成為一個完善的人。」行雲竟也不好意思起來了,借口尋找瑩瑩和寶寶,起身去了。不大一會兒,她抱著寶寶,瑩瑩跟在她後面,三個人一起回來了。不過寶寶脖子上掛著的數碼相機不見了,但是我們誰都沒有發現。等到煙花騰空,拿相機拍照時,才發現它不見了。二姐不覺埋怨瑩瑩說:「你不是一直跟著他的麼,相機都被人家偷走了,你咋會不知道哩。」我說:「算了,一個相機,也不值多少錢,再說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
話音未落,見一個婦女試圖從我和王小波之間擠到前面去,怕她碰到王小波的肚子,遂攔住她,請她另尋去處。卻發覺許曉站在她的身後,頗感驚喜道:「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許曉說:「我也是,挺意外的,你一個人來的嗎?」王小波回頭見是許曉,便說:「我也在這兒呢。」許曉高興地說:「還真是的,你不說話我還不敢認你呢。」因沒看見於燕南,又說:「咋沒見於燕南呀?你現在這個樣子,他咋能不在你身邊守著呢,也太不負責任了吧。」又補充道:「我貶低你的老公,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二姐聽到說話聲,早過來了,抓住徐曉的手,只說好想她。我覺得二姐挺虛偽的,因為她一到省城就跟王小波、鄭淑華、小芳打電話,唯獨沒跟許曉聯繫,現在又說好想她,可見這「好想」只是出自嘴裡寒暄,而不是發自內心的真情。大概許曉也辨別出了這「好想」的真偽了,她也說好想二姐,卻沒有問二姐啥時候來的,也沒有埋怨二姐到這兒後沒跟她聯繫。隨後就把被我攔住的那婦女介紹給我、二姐和王小波,原來她是她的媽媽,又把我們一一介紹給她。知道了我是誰,她便一直盯著我看。我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因,不過忙為剛才的唐突向她說抱歉。她一擺手說:「沒事兒,不知者不為怪嘛,也是我太著急看煙花了,沒注意到她懷著孕。」一面依舊盯著我看。
我急於擺脫她的盯視,忙將她送到行雲和瑩瑩的前面,叮囑她倆好生照顧她。文華抱著寶寶,站在瑩瑩身邊,扭過臉來看,那目光卻似乎停留在了瑩瑩的臉上。瑩瑩猶自不覺,讓我儘管放心。行雲彷彿對她到來很有些反感,往後退了一小步,接著又往瑩瑩那邊靠了靠,騰出一小塊地方,好像是要我站在那兒。我卻退回到王小波身邊了,抬眼見許曉媽回過頭來,仍是盯著我看,只覺得頭皮發麻,後脊樑冒涼氣,忍不住問許曉:「你媽咋老是看我呀?」許曉莞爾一笑說:「稀罕你唄。對了,前面那倆女孩是誰呀?我好像沒見過。」王小波說:「那個高個的,叫行雲,外國語學院的大學生。那個矮個的,叫瑩瑩——」許曉接道:「噢——,我想起來了,就是在五一廣場上要跳樓的那個女孩。」二姐說:「咋回事啊?幹嘛要跳樓啊?」王小波說:「待會兒讓治國給你講,可是一段佳話呢。」一語未了,一團如瀑布一般的煙花在空中只是一閃,便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