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過來的是瑩瑩的老情人,她後爸,目的也很單純,也就是適當的關懷她一下。瑩瑩略顯失望的跟他說了兩句儘管放心不用掛念之類的話語,便掛了電話,隨後跟著行雲走進人間天上,在吧檯要了一杯「自釀苦果」慢慢啜飲。
行雲安頓好瑩瑩,正要去換穿工作服,被領班經理攔住了。原來如意閣來了一位姓錢的貴客,指名道姓要行雲去陪唱。行雲推脫不掉,只好去了如意閣。那姓錢的貴賓,是一個五十開外禿頂的男子,三溜頭髮橫過禿頭,宛如毛筆畫上去的三條黑道道。他先是讓行雲陪著唱歌,然後邀請她喝酒,酒後命令行雲跳脫衣舞,突然像一隻瘋了的老狼,在她身上又掐又擰,跟個老娘兒們似的,卻原來是個虐待狂,因無有男人能力而以這種方式進行發洩。
行雲猝不及防,挨了幾下掐擰,帶著火辣辣的疼痛,驚慌而逃。來到瑩瑩身邊,要了一杯血色雞尾酒,一邊喝一邊罵。見瑩瑩笑吟吟的看她,不覺惱道:「我挨打受氣,你不來安慰我也就罷了,咋還幸災樂禍的笑呢,是要遭報應的。」一語未了,瞥見一個儀表非凡英俊灑脫的男人朝這邊走來,便碰了一下瑩瑩說:「好帥啊!我喜歡!」
瑩瑩看那男人一眼說:「那就看你的本事嘍,不過你可不要忘了賭約。」說著,起身迎過去說:「治國哥你來得倒是挺快的。」我責怪道:「你咋上這種地方來了,快跟我回去。」行雲走過來,一邊打量我一邊說:「看你的年歲也不大嘛,咋跟剛從古墓裡爬出來似的!來這種地方不丟身份,也不丟人,那些沒身份沒地位沒鈔票的人還進不來呢!」
我不認識她,又見她穿著極具誘惑力的工作服,料想她是這兒的工作人員,因不滿我剛才的話,過來同我理論的,因而並未搭理她,依舊讓瑩瑩隨我離開這兒。她似乎因我的怠慢有些氣憤了,伸手拉住瑩瑩說:「這種人,理他幹什麼,跟姐姐回去喝酒去。」瑩瑩說:「行雲姐你先別鬧,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李治國。」又說:「治國哥,她是我的好姐姐行雲,你倆認識一下。」行雲說:「哦,原來你就是李治國。」一面伸出纖纖玉手,意欲同我握手。我不想交結這號女人,便假裝沒看見她伸過來的手,讓瑩瑩快點跟我回去。行雲氣壞了,說了一句「傲慢無禮的傢伙」,又威脅瑩瑩說如果她跟我走了,就跟她斷絕關係,然後邁著一字步走回到吧檯,一口氣喝完了杯中所剩餘的酒,去舞台上將正在唱歌的歌女替換下來,還沒開口,台下已是一片喧囂了。
瑩瑩見行雲真的生氣了,埋怨我不該如此對待她,又說:「我好心介紹你認識她,你不認同她的工作也就罷了,不該連她這個人也輕視了,她也是有尊嚴的。她是我的好朋友,你既然能如此的輕視她,那麼可見你不是出於對我的重視、關心和疼愛才來接我回去的,你這樣做,只是為了標榜你的虛偽的善良,只是對我的同情和憐憫,只是施捨給我的一點心理撫慰。既然沒有了真情,又何必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你回去吧,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我和行雲說好了,先在她那兒住一段時間。」說完,逕直回到吧檯,繼續啜飲那杯「自釀苦果」,一面注視著在舞台上邊歌邊舞的行雲。
聽了她這番話,我也覺得做得有些過分了。人雖有三六九等,可尊嚴都是相同的。我可以鄙視她那個人,卻不能鄙視她的尊嚴。然而我並不打算向她說聲對不起,因為我固執的認為她穿得那個樣子,就是自甘墮落,就是自輕自賤。因見瑩瑩執拗起來了,料想一時半會兒說不動她的心,又覺得她和行雲在一起雖有不妥,但終歸有了住處,不至於流浪街頭了,況且看情形行雲對她也是極好的,於是就想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一會兒行雲歌罷找我晦氣。便在此時,一個穿著白襯衣打著黑色條紋領帶的年輕人上台給行雲敬獻花籃,赫然正是辛維林。
那天在五一廣場,他因說錯話被許曉打了一耳光,到現在還記恨著許曉,不論在什麼場合,只要見到她,總是對她視而不見。我聽劉強說他倆鬧彆扭了,生分得跟仇人似的,就尋個機會,裝作與許曉意外偶遇,問她和他鬧彆扭的原因。許曉頗感驚訝的說:「有啥好大驚小怪的,人與人之間,鬧點小彆扭不是很正常的嗎,值當的你如此正經八百的一問。」我倒沒了話說,轉而勸她該主動和解就主動和解了吧,老是這樣僵持下去,可真是越來越生分了,對誰都不好。許曉卻說:「我一沒指望他提拔我,二沒打算嫁給他,幹嘛要向他低頭討好他啊,他一個大男人都這般小氣,我一個女人為啥就不能比他更小氣一些呢,這個地球上,誰離了誰都照樣生活。」一句話把我噎得再也沒詞兒了。
今天在這種場合看見辛維林為一個歌舞女奉獻花籃,我不覺暗想:「你要是把這個花籃送給許曉,不知她該會多麼激動呢,說不定她不但原諒了你,還會答應嫁給你呢。」又想:「還是別站在這兒了,要是被他看見了,反倒不好了。」一念至此,急忙轉身,然而為時已晚了,因為去洗手間的劉強看見了我,把我喊住了。張偉石峰也來了,兩個人聽到劉強喊我的名字,跑過來連拉帶拽的把我拉過去了。此時辛維林已經從舞台上下來了,跟我寒暄了兩句,繼續癡迷的注目著舞台上的行雲。顯然,他為了行雲,已經到了神魂顛倒的程度了。
行雲輕蔑的瞟我一眼,停止了歌舞,然後說:「這裡有一個人是我不想看到的,看到他,我的歌聲會跑調,我的舞姿會扭曲,你們說還要不要這個人在這兒。」眾人齊聲說:「不要,把這個人叉出去!」石峰歪過腦袋對我說:「該不是衝你吧。」又補充道:「你一來她就說這種話。」行雲用手一指石峰說:「這位先生您說對了,就是坐在您身邊的那個人,請您把他趕走好嗎?」有幾個年輕人站起來,一疊聲的要我離開這兒,說不要攪擾了大家的好心情。我自覺無趣,站起來要走。
張偉一把拉住我說:「幹嘛走啊!」又對行雲說:「你一個唱歌跳舞的,有啥資格挑肥揀瘦,能坐下來聽你唱歌跳舞,就是給你捧場了,就是給你天大的面子了,你不說聲謝謝倒也罷了,咋還攆起來了呢,太沒有職業素質了!」辛維林說:「老張你這話說得不對,她能說出轟趕治國的話,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咋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呢,」另有一些人見心目中的女王受到了貶低,一起圍攻張偉。劉強從洗手間回來,見張偉和我成了眾矢之的,忙問明緣由,提出了一個平息眾怒的方案:由我上台為大家唱歌跳舞。如果我的歌聲還能入大家的耳朵,我的舞蹈也能一觀,那麼大家就要原諒我和張偉,讓俺倆繼續留下來欣賞行雲的表演。否則,就讓俺倆向大家和行雲賠禮道歉,然後立馬滾蛋。
石峰和辛維林立刻舉雙手贊成,只不過兩個人的心思不同。石峰是為了一睹我的才藝,光聽說我會跳舞,可從來沒見我跳過。辛維林則是為了看我站在舞台上出醜的窘態,他覺得有行雲的歌舞在那兒擺著,大家哪裡還會瞧得上我的歌舞了。張偉認為就這麼叫人家趕走了,有失尊嚴和顏面,竭力鼓動我到台上去,說現在正是你展現魅力征服世界的大好時候,此時不上,更待何時。又說了許多懇求我顧及一下他的自尊心的話,還說他為了我敢於犯眾怒,我不能做棄朋友於不顧的事情。總之,這個舞台我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根本就沒有我選擇的餘地和權利。其旁人也一個勁的架秧子起哄,弄得我是騎虎難下了。
萬般無奈,我只好硬著頭皮登上舞台,從行雲手裡接過話筒,唱了一首鄭智化的《水手》,得到觀眾的叫好聲。以為可以就此完結了,剛要將話筒交給行雲,辛維林站起來說:「人家美女是邊唱邊跳,你往那兒一站,光唱不跳,未免有失眾望了,大家說是不是啊。」於是就有人說:「要是只為了聽歌,幹嘛花錢跑這兒來呀,這個不算,你得拿出真本事來,否則即便我們讓你留下來,美女也不會答應。」沒辦法,我又唱了一首風靡一時的英文歌曲《as long as you love me》,的確是邊唱邊跳了,可有些人聽不懂英文,仍是不滿意,要我用中文把這首歌再唱一遍。行雲在一邊說:「他只會英文,不會中文,就別難為他了。」起初,我只當她這是激將法,等到滿足了不懂英文朋友的願望,再細細品味她這句話,倒覺得她這是在罵我不是中國人了。話語就是這樣,越品越有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