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主任接過照片,顛來倒去看了足足兩分鐘,但沒有說一句話,兩顆小黑豆似的眼睛在歐陽平的臉上尋找這什麼,他的嘴角蠕動的很厲害。
「崔主任,你們有沒有聽說陳老師的女兒卞寄秋回城的事情?」
「回城?沒有,我們學校有兩個老師的孩子已經回來了,還有幾個老師的小孩在下面,前幾天,還有人打聽寄秋的情況呢?」
歐陽平的腦子突然「嗡」了一下,同在一個學校,這麼多同病相憐的人,卞寄秋如果回城,他們應該知道。
崔主任的一席話更能說明問題:「對不起,我還沒有請教您貴姓呢。」
「免貴複姓歐陽。」
「崔主任,這是我們刑偵科的歐陽科長。」
「歐陽科長,田家堡的人是怎麼說的呢?」崔主任已經看出了一點眉目來了。
「他們說卞寄秋已經回城了,而且還埋怨她走的時候不跟大家打招呼呢?」
「她不可能回城。」崔主任說得很肯定。
「為什麼?」
「田家堡的人說卞寄秋是什麼時候回城的呢?」
「今年春天。」
「今天春天,到現在已經有十個月左右的時間,如果她回城的話,她肯定會到學校來。」
「為什麼?」
「領她媽媽的工資啊!」
崔主任說的很有道理。
「自從他媽媽住進醫院——陳老師患有嚴重的精神抑鬱症——在青龍山精神病院治療,陳老師每個月的工資,都是我們派人送去的。雖然,陳老師病得不輕,但如果女兒回城,她肯定會跟同事提這件事情,這幾年,最讓她揪心的事情就是女兒了——她經常跟別人說『她把女兒弄丟在了農村』,如果女兒回城了,她的病或許會好一些,可是她的病越來越嚴重——」
崔主任突然停住了,他好像說不下去了,他的眼角裡面分明有一點濕潤的東西。
卞寄秋沒有回城,而是去了天國。
死者可悲,生者可憐。
「陳老師本來就有抑鬱症,丈夫出事以後,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不行了。都怪我們這些做領導的,在這種時候,應該伸出手來攙扶一下,不過,話說回來,現在每個人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世道這麼亂——這樣下去,怎麼好哦!」崔主任停頓片刻,「如果陳老師知道女兒出了事,還怎麼活啊!」
「你們學校是不是有一個姓武的女教師?」
「有,她叫武卓君,和陳老師關係最好。」
「她現在還在學校嗎?」
「今年春天,到新疆去了,也是一個苦命的人啊!」
「到新疆去了?」
「他丈夫是一個報社的編輯,因為寫了幾篇文章,被打成現行反革命,被流放到新疆石河子農場勞動改造去了。武老師把孩子交給自己的兄弟姐妹,和丈夫一起去了。以他丈夫的性格,要不了多久,就會把命仍在新疆。」
人類歷史的大悲劇,我們該詛咒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