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句話都彷彿一記重錘砸在何少炎的頭上。葉挽情要當貴妃了,要當貴妃了啊。有那麼一瞬,何少炎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無力。他又覺得也許那些人只是在說瘋話,這種事應該葉挽情親口告訴他才是。於是在幾個人的驚呼聲中,他提氣躍上了樹梢,足尖輕點,朝葉府奔去。
葉挽情像個木偶一般坐在那裡,任那些年老的和年輕的女人們擺弄。穿好了嫁衣,塗上了胭脂,染紅了指甲,聽著爹爹特意請來的喜娘在一旁邊為她梳頭邊念叨著:「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堂,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一入宮門深似海啊。要和皇上白頭偕老,舉案齊眉,還要子孫滿堂,多好笑啊。如果陪自己一輩子的不是那個傻兮兮的只知道寫字畫畫練武的男人,那這一生該是多麼漫長且無趣啊。想著想著,葉挽情就笑了出來,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慌得一眾人等又是替她拭淚又是為她補妝,生怕誤了吉時自己就跟著掉了腦袋。
「吉時已到,送貴妃娘娘上轎!」葉挽情咬著下唇想,怕是等不到他來了吧。是啊,三十丈之內都不得有閒雜人等靠近,他就是來了,也是見不到的。即使見到了,又能說什麼呢?說我要嫁人了,我們以後再相見就難了,皇宮那麼大,你翻進去也是找不到我的吧。還是說其實我想嫁的人是你啊,只是現在告訴你也晚了,所以最終站在我身旁,睡在我枕邊的人就變成一個讓我既陌生又害怕的男人了。
按照規矩,即便是嫁入皇宮,到京城之前的這些時日也是要遮喜帕的。葉挽情最後又望了望後院那座他為自己親手架起的鞦韆,緩緩放下了擋臉的紅蓋頭。
這蓋頭一遮便如一條悲傷的河,從此隔開了你我,於是我的彼岸再不會是你,你的彼岸也永遠不會是我。
何少炎一直都站在一棵很高的樹上看著,看著她青絲鬖鬖,看著她輕抿唇脂,看著她笑,看著她哭,看著她雙目流轉出的期盼,還有最後的那一抹留戀。
直到目送她的花轎遠離,直到圍觀的人都散去,何少炎才低低地說了句:「真醜。」不知道是在違心的說她,還是在痛斥自己,就這麼兩個字,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覺得之前準備了好多話要和葉挽情說,想開玩笑說你這丫頭原來還有人要啊,想說以後我見了你可不可以不跪?想誠心地上前祝福她幾句,或者叮囑些諸如『伴君如伴虎』這樣的廢話,還想說我覺得我挺喜歡你的,我覺得你也應該挺喜歡我的。可是這些全部都憋在了心裡,憋得很難受,憋得要發瘋,可是最後卻只憋出那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經過楓岳橋的酒肆,進去買了兩罈酒。結賬的時候聽見旁邊的一桌人在議論清淮的韶顏公子的畫多麼鬼斧神工,將葉小姐畫得絕美無雙,那眼眸叫個流波婉轉啊,那身姿叫個翩若驚鴻啊,若是能找到這個神秘的公子給哪家小姐也畫上一幅,定不比那些宮裡的娘娘差。
何少炎一驚,一把拎起說話人的衣領,問道:「你說的是哪個韶顏公子?」
那人被何少炎嚇了一跳,見是個溫潤如玉的書生模樣的人,想他大概是那種有些才華便自負的公子哥,聽不得別人誇獎有人比他出色,於是一把扯開何少炎拉著自己衣領的手,略帶鄙夷的說道:「連韶顏公子都沒聽說過,想必他那幅《人面桃花》你也是沒見過的,與你說了又有何用?」
還想再多說幾句諷刺的話,卻見那公子已經失魂落魄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