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隔(七)
房門一關頓時屋中昏暗無比,我點燃兩根白燭,點了一炷香恭敬的拜了三拜,在拿了一小疊紙錢在四姨娘腳邊燒了,洗身就這樣開始了。
「四姨娘我為你換上壽衣,希望你一路好走。」我一邊解開四姨娘的衣服,一邊念叨著,這是洗身時的必要禮節。
脫光了四姨娘身上的衣服,我看見了她骨瘦如柴的身子,她的身子沒有細嫩的的肌膚,身子上都是乾燥的皮屑,我用熬過的艾草水給她用帕子輕輕的擦著,看見了她的肌膚慢慢的看著不那麼乾燥了。這樣的一個女人究竟是怎麼樣得到老爺的愛,我真的越發的好奇了。
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我覺得房中充滿了悶熱,艾草的氣味讓我很頭暈,我呼了一口氣將四姨娘的最後一件外衣給穿上。
從裡到外四姨娘要穿上一年四季的衣服各一套,我看著因為穿了壽衣而變得豐滿的四姨娘心中充滿了可惜,看看四姨娘的臉我想她一定不想別人看見她的秘密,我吩咐了身旁的老媽子去取了一個新的面紗來,給四姨娘帶上,這樣就只差梳頭了。
我給四姨娘輕輕的梳著頭髮,雖然我知道她已經感覺不到了,但這或許是我能給的最好的尊重吧。打開四姨娘的首飾盒子,我將裡面幾支份量稍微重些的首飾都給四姨娘戴上了,可是寥寥可數的幾件首飾還是讓我感受到了四姨娘生前過著怎樣的日子。
描眉,施粉。她看上去有了一些活人的紅潤,不夠卻是那樣的僵硬。我做完了這一切,愣愣的站著,看著她安靜的躺著,屋內一下子沒有了一絲聲響,靜靜地讓人窒息。
「開門吧,讓她們把靈堂搭上。」老媽子依照吩咐打開了門,一股刺眼的陽光射入我的眼中,我本能的用手遮蓋,等適應了些睜開了眼,卻看見老爺站在院子裡,呆呆的望著我,不,應該是望著我的身後那個安靜躺著女人。
老爺的手中拿著一把開著的梔子花,白色的,很美。這個季節梔子花早已謝了,這把梔子花估計得來不易,我看見老爺的袍子都已經破敗不堪,而臉卻沒有一絲表情,愣愣的看著,,一步一步的走近我。
我呆在那裡,不知道該進還是該退。他手中的那一把梔子花散發著淡淡的香味,我已經聞見了,老爺步子越來越蹣跚,我的心也隨著他的步子一樣,放慢了速度。
當老爺的臉從我的眼前擦肩而過我才醒悟過來,轉身去扶他,卻被他一手擋開了。他輕輕的抱起了已經身子變軟的四姨娘,輕輕的抱著……
手中的梔子花被他放入了四姨娘的手中,緊緊的與四姨娘的手握著,不讓四姨娘將梔子花鬆開。
「那年,你說只要梔子花一夜花開你就會嫁給我,我們定下了終身。昨夜你說你想看梔子花我去給你找遍了附近所有的山谷,為你帶來的梔子花而你怎麼了就睡著了?」老爺笑著對四姨娘輕輕的耳語,我的眼淚卻是無聲的落了下來。
原來梔子花竟然是老爺與四姨娘的定情之花,也難怪這滿院子都種著梔子花了。我呆呆的站在那裡,看著她們一個手中拿著梔子花安靜隨著,一個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容輕輕的對這睡著的那個說著什麼,感覺充滿了溫馨,可是我卻忍不住想要落淚。
「我對你說的你聽見了嗎?我說過我考取了功名便來娶你,可是你卻讓我娶你的姐姐,梔子你醒醒,不要給我裝作睡著了,好嗎?」老爺輕輕的哄著。而懷裡的人確是毫無反應。
「老爺,四姨娘已經去了,請老爺節哀。」為四姨娘洗身的老媽子站了出來,提醒著老爺,可是老爺卻全然不理,依舊在四姨娘的耳邊呢喃著。
從老爺細細的呢喃中我聽出了那是他和四姨娘的回憶,老爺一個人自言自語的回憶著和四姨娘的一切,我此刻是希望老爺哭的,其實不哭比哭還要悲傷,因為有一種難受叫做欲哭無淚。
「你們還在這裡愣著做什麼?為什麼還不找棺木盛斂四姨娘,這些事要等到我來吩咐嗎?」我聽見了一聲怒氣沖沖的呵斥,轉頭看見了夫人正走進了院子。
「母親,你來了。」我低頭行禮,夫人見了我淡淡的笑了笑,我想她心裡一定很不高興。夫人擦肩而過,走到了老爺的面前,輕輕的扶著老爺的肩膀對老爺道:「老爺節哀,四妹已經去了。」
老爺這個時候忽然轉過頭,用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直勾勾的盯著夫人,那眼中猶如千把刀子同時刺向了夫人一般,夫人竟然一動不動的愣著了。
我從未見過夫人和老爺這樣,我今日也是第一次感覺到了老爺真正怒氣的一面,想想那日他對我的怒火只怕抵不過今日的十分之一,這種怒火讓我感覺自己都可能被燒為灰燼的錯覺。
「老爺,你怎麼了?莫要嚇我。」夫人的唇開始有些抖動的開口,而老爺依舊直勾勾的看著,不言不語,這種不言語讓人覺得很壓迫。
「老爺……」夫人又輕輕的喚了一聲,這時老爺終於開口了,只有一個字:「滾!」
這一聲吼我覺得房頂上的瓦片都被震下來了,周圍的下人都嚇得跪了一地,我乾淨扶了扶門,這才沒被嚇軟。
「老爺——你怎麼可以對我發脾氣,你從來都不這樣的啊。」夫人眼中含著淚,看著老爺,雖說夫人的年紀也有些大了,可是依舊是徐娘半老的姿態,如今這眼中含淚,讓人覺得有些心疼。
「我知道,一直都是你搞的鬼,她是你的親妹妹,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老爺又是一聲怒吼,而我被這一句話震得說不出話來。而那些下人也是一個個驚愕之色,看樣子是誰也不知道四姨娘是夫人的親妹妹。
「所有人都下去,沒有我的吩咐都不准進來。」夫人雖然聲音呆著顫抖,但是多年的主母生涯還是讓她的語氣透著威嚴,我招手叫惠心扶了我出去,眼見著惠心也是被驚得夠嗆,只好兩個人相互扶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