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房頂上,一個瘦削清麗的身影,淡淡地注視著龍梓寒,他總是裝作不在意,每日越發地冷冰冰,每天卻總要在天亮之前來到這裡,他是在等她回來嗎?偶爾回想起那一切,自己真的做錯了嗎?當初的一切,也不過是希望王府的女人都消失之後,他便可以多看自己兩眼,他便會經常出現在自己的院子裡。
她從未想過,結局會是這樣慘烈,這樣兩敗俱傷,她不要,若是一切可以挽回,她不願意再受良心的煎熬,不願意身心疲憊地卑微地去愛,她只要卑微地在這個角落守望著他便好,至少那樣,他不會如現今這般,失了魂。
重重歎了一口氣,兩行清淚落下,她不過也是每日在這個時候,才能安靜地遠遠地遙望著遠處的他……
天空漸漸亮了起來,一陣清風拂過,黑色的身影落在靜蘭院中。
「王爺。」風影低沉沙啞的聲音恭敬地說道:「西池國皇帝冷蕭軒遇刺,匕首正中心臟,本已藥石無救,當時御醫均不敢下藥或是移除匕首,西池國新任醫女卻果斷將匕首拔出,並讓人找到冰蓮花,將其救活,這傳說儼然已成西池國的一段佳話,都在談論著西池國神靈庇佑,醫女乃是神女下凡。」
「這與本王何干?」龍梓寒冷冷地問道,週身的寒氣漸漸擴散開來,西池國皇帝受傷,他早已聽說,而且消息傳來時,據說那皇帝已經奄奄一息。
風影微微抬頭看了一下龍梓寒的表情,低聲問道:「難道王爺就不好奇他們的醫女叫什麼名字嗎?」
「叫什麼名字?」龍梓寒不願意跟風影打啞謎,語氣冰寒地問道。
「回王爺,西池國新任醫女,名叫白思語,西池國的人從未見過她的真面目,每當她出行,必然帶著醫女的面具。」風影將自己知道的情報都透露給龍梓寒。
龍梓寒片刻的怔愣之後,輕哼一聲,嘴裡緩緩念叨著這個已經被他塵封了大半年的名字:「白思語……白……思……語……」
心中忽然掠過一陣抑制不住的狂喜,難道,她竟沒有死?她還活著!這個該死的小女人,難道她竟為了躲他,而逃到了西池國嗎?難道她就沒想過她如此高調,遲早會被他知道嗎?幸好,這個笨女人,如此高調地當了醫女,也竟如此高調地不知道要換一個名字……
「王爺……」風影低低喚著龍梓寒。
龍梓寒忽然淡淡地說道:「西池國皇帝遇刺,匕首果真是鄭重胸口?」
「是,王爺,這件事,在下曾聽西池國御醫談起過。」風影點了點頭回道。
「果真如此,只怕有那膽量敢在皇帝胸口拔出匕首的人,這天下,也只有她有那麼大膽了……」龍梓寒輕歎一聲道:「這天下果真有那麼湊巧的事情,同名同姓,還能有著相同的膽量?」
「王爺是否想到了什麼?」風影恭敬地問道。
龍梓寒狹眸微瞇,眼神忽然飄向遠方,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面色如霜地對風影說道:「你可還記得當年丞相的事情?看來金蟬脫殼這一招,也不光是我們會用啊!有些事情,或者有時候,真的是關心則亂……」
風影抬起頭,看著龍梓寒:「王爺的意思是?」
「差人去告訴冷公主,明日啟程去西池國,探望她受傷的哥哥。」龍梓寒淡淡地說道,嘴角勾起一抹不經意的弧度,這一次,他要將那小女人帶回王府,即便是囚禁,也不讓她再離開他身邊。
「是!」風影應了一聲,便消失在龍梓寒面前。
看著這個一度死氣沉沉的院子,龍梓寒忽然覺得這院中的一切又充滿了活力,如同那小女人無時無刻都存在著的歡笑一般。
她竟然還活著,活著,就好……
西池國,皇宮。
「思語,這就是你說的你專門做的好吃的?」冷蕭軒苦著臉看著眼前的盤子,盤中是一塊七成熟的牛肉,還散發著陣陣肉香,邊上放著一把匕首,還有一雙筷子,他實在是想不通,每日山珍海味滿桌的他,怎麼會淪落到被白思語用一塊還沒熟透的牛肉打發了,她還美其名曰是專程為他做的,還忙活了老半天。
白思語敲了一下他的頭,將一碗土豆泥,還有一盤各式水果混在一起的東西放在桌上,重重哼了一聲,憤憤然說道:「你都沒吃怎麼就知道這個不好吃了?真是白瞎了我一片好心,以後,再也不做東西給你吃了!」
「別,我吃還不行嗎?」冷蕭軒猛吸一口氣,拿起筷子夾起那塊牛肉就朝嘴裡送去。
「放下!」白思語大聲命令道。
「啊?」冷蕭軒錯愕地看著白思語。
白思語面帶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姐姐今天就教教你禮儀,這可是番邦禮儀哦!來,小朋友,仔細跟姐姐學……」
一邊說著,白思語用筷子摁住牛肉,用匕首細細切著,心裡哀嚎道,沒有叉子的世界,抽什麼風忽然想起吃牛排了!
更抽風的是,自己怎麼就想起要給冷蕭軒說做好吃的給他了,救命之恩的報答方式有許多嘛,譬如以身相許,她都已經答應做他女朋友了,真是腦袋不知道是進了水還在裝了漿糊了……
費勁地切割了半天,終於切下一小塊,滿意地準備送進嘴裡,卻見冷蕭軒將自己面前已經切好的牛肉放到她面前,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好聽的略帶磁性的聲音說道:「這樣嗎?」
白思語睨了冷蕭軒一眼,低聲囁嚅道:「不就是有功夫嗎?切個牛肉還要刺激我一下!」
揉了揉白思語的髮絲,冷蕭軒伸手將她面前的盤子換過來,片刻的功夫便將那牛肉切成小塊,然後學著白思語一樣,慢慢吃著。
「怎麼樣,好吃嗎?」白思語滿臉期待地看著冷蕭軒。
冷蕭軒微蹙了一下眉頭,咀嚼了片刻,點頭道:「好吃。」
「還好還好,我還怕你吃不習慣這味道呢!」白思語鬆了一口氣。
「思語做的,怎麼樣都好吃。」冷蕭軒寵溺地看著她,這個嬌俏的女子,總能給他驚喜,不禁有些好奇地問道:「思語這又是在什麼地方學的啊?」
「啊?」白思語愕然了一下,總不能跟他說,這是自己饞了,跟電腦上學了練習了好久的吧?沉思了一會兒說道:「這個是我以前遇見一個番邦的人,因為我救了他,然後他要報答我,便將這東西教給了我。」
「這個番邦的人倒是有意思,報答救命之恩,竟是教人做東西。」冷蕭軒饒有興致地看著白思語,這個北池國丞相家的女兒,總給他一種錯覺,她似乎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她知道的一切,他們根本就是聞所未聞,而她也總能說出一些驚世駭俗的語言來。他曾對白思語有所耳聞,未出閣之前的白思語,完全是一個刁蠻任性,不學無術,頭腦簡單的小丫頭,而白思語給他的感覺,總是用不完的智慧,而且待人和氣……
白思語訕訕笑著,這謊言一個接一個的,她都已經成習慣了,不過用謊言圓謊言,還真是技術活。
輕咳了一聲,白思語緩緩說道:「那是因為我做好事從來都不留名,只不過見他們吃食特別,所以便讓他們教了我。」
夾起一塊肥瘦夾雜的牛肉,肉香在口腔中蔓延,白思語一邊吃一邊滿足地砸吧著嘴,冷蕭軒安然地坐在她對面享受著這難得的寧靜與美好,若他們只是普通人該多好!
可是有些人,注定普通不了……
冷蕭軒漆黑的眸子,漸漸被霧氣填滿。
天空忽然洋洋灑灑地飄起雪花,白思語興奮地從凳子上跳起來,奔到門外,這麼快就到冬天了,來這個世界都已經大半年了。
她喜歡雪,更喜歡下雪的天氣,在一朵朵雪精靈中間自由穿行,她終於將所有的煩惱牽掛不快都泡在腦後。
雪越下越大,雪花似鵝毛一般裹了白思語一身,冷蕭軒讓夏靈拿了一件她的斗篷給他,走入雪地裡。
白思語似仙子般在雪地裡遊走著,走到她身邊,將斗篷披在她身上,也不說話,只是拉著她的手,同她一起在雪地中散步。
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白思語的手有些冰涼,冷蕭軒拉著她的手,催動了一些內力,緩緩輸入她的體內,白思語不明所以,只是以為冷蕭軒身上暖和,熱量也便順著手心傳到自己身上。
兩個人一直在雪地中走著,兜兜轉轉走了一兩個時辰,白思語終於感覺到了疲憊,卻不知道他們此時已經走到了什麼地方。
白思語停下來,一臉茫然地看著冷蕭軒說道:「迷路了……」
冷蕭軒輕笑一聲道:「那我們就一直在這呆著吧。」
「我可不想凍死!」白思語撇嘴看了他一眼道:「我說迷路了,是給你機會,讓你帶路,我們回去吧。」
「好。」冷蕭軒面色溫和地說道。
白思語的嘴角忽然露出邪邪的笑意看著冷蕭軒說道:「你背我回去。」
冷蕭軒卻並不反駁,面帶寵溺地說道:「好。」
然後便在白思語面前蹲下身子,白思語爬到冷蕭軒的背上,好奇地問道:「為什麼你背上一點兒雪花都沒見呢?」
「那是以為我用內力,讓落到我身上的雪花都融化了。」冷蕭軒扶著白思語的腿,一邊起身一邊解釋道。
「讓雪花融化,然後還能讓融化的水干了?」白思語更加驚奇。
「是的。」冷蕭軒大致看了看方向,朝來時的路走回去。
「嗯,不錯。」白思語讚歎著,心裡卻道,有內力就是好,衣服濕了,連烘乾機都不用,直接催動內力,一會兒就干了,既環保又省事,還不會因為溫度過高,燙壞了衣服,以後自己的衣服,乾脆直接拿給他烘乾算了。
想著想著,一陣困意襲來,白思語漸漸在冷蕭軒溫暖的背上睡過去。
冷蕭軒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聽見白思語不再說話,也就估摸著她已經漸漸睡去,提起一口內力,朝御書房的方向飛去,這裡離御書房不遠。
到了御書房,守在御書房門口的小太監滿臉驚奇地看著他們平時總是冷冰冰的皇上,竟滿臉溫柔地背著一個女子走了過來,細細看去,那女子臉上戴著一個精美的面具,小太監鬆了一口氣,原來是醫女。
在冷蕭軒的示意下,小太監沒有行禮,只是輕輕打開御書房的門,讓冷蕭軒背著白思語進去,又在御書房的暖爐中添了一些炭火,輕輕關上門守到門口。
冷蕭軒將白思語放到軟塌上,細心地替她蓋上毯子,白思語似乎感覺到自己落到實處,舒服地翻了一個身,緊閉著眼睛,繼續睡著。
定定地看了安靜沉睡的白思語半晌,冷蕭軒緩緩走到書桌邊坐下,批閱起奏折來……
「王爺,一連下了幾天的大雪,北池國去往西池國的路上,很多地方都已經大雪封山了,您看要不要等雪化一些之後,再出發去西池國?」林虎有些小心翼翼地對龍梓寒說道,龍梓寒讓他和**二人準備去西池國的事宜,他們剛剛將行裝打點好,卻有大雪封山的消息傳來。
龍梓寒冷冷地看著窗外,皚皚白雪卻比不上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若是現在出發,倒是真的費時又費力,但想到要去見證西池國的醫女是否就真的是他已經過世的王妃,心裡猛然有了一絲糾結,一絲急切。
「你這樣的人,也就知道自私罷了,從來都不會顧忌別人的感受。」心裡忽然冒出這樣的話,而眼前一閃而過卻是白思語俏皮的小臉:「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憑什麼你覺得你自己要高人一等?」
龍梓寒在心裡冷冷地怒視著那個鑽進他心底的小女人,他並不是這樣的人,他也不是一個完全置屬下於不顧不荒唐王爺,最終,收回眼神緩緩說道:「好,雪化之後,立刻出發!」
「是,屬下遵命。」林虎鬆了一口氣,王爺第一次,竟也聽了他的勸,不再如過去一般固執,不過這東西都得隨時備著,以備不時之需,誰知道哪天,天老爺一高興,這漫天的大雪就停下來了……
「公主,王爺吩咐說,過些日子,大雪融化了再出發。」夏竹低聲對坐在窗前對著漫天大雪發呆的冷纖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