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顏飛雪。
我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私生女。
私生女這種東西,應該是這世上最不應該存在的吧,因為她象徵著背叛和骯髒,是人們精蟲上腦不計後果的悲慘結果。
每個人看著我的時候,眼神裡都充滿了鄙夷和不屑,我想我不在乎。
因為他們對我來說,就如同陰溝裡的老鼠,令人噁心。
九歲之前,我跟媽媽一直住在城市邊緣的舊胡同裡,那裡有最髒亂的淫窟和賭場。
每次從那裡經過,我都會詛咒那個奪走我幸福的女生。
媽媽跟我說過,她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可是,他卻是個有著家庭的男人。
他有美麗優雅的妻子,還有一個只比我大一歲的優秀的女兒。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瘋狂的嫉妒著那個未曾謀面的女生,因為是她奪走了我應該擁有的父愛和應該得到的榮華富貴。
九歲生日那天,我見到了傳說中的我的父親。
他的確像媽媽說的那樣,英俊不凡,優雅迷人。
他看著我,對我說,我是你爹地,我現在接你們回家。
他明明說著的是溫暖的話語,可是他的眼神卻並不像他的話那樣讓人溫暖。
我第一次見到他,也是第一次明白了我跟媽媽在他心裡的位置。
我們上了他的高級轎車,他有專門為他開車的司機,車子裡的空間足足有我們半個客廳那個大,裡面有紅酒還有可以睡覺的地方,可是,我卻完全提不起任何精神。
車子從喧鬧的街道走過,轉入了寧靜的林間,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有一種房子叫別墅。
直到,我從車子裡走下來,看見眼前那棟對我來說無疑是天堂的建築。
我以前也會想像,那個跟媽媽生下我的男人會有多有錢,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過去的自己的想像是多麼的貧瘠和膚淺。
大門在我們面前慢慢打開,傭人站在兩邊恭敬的彎下腰去。
高高在上的感覺,是如此美好。
我的歡喜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在那扇宏偉的門後,站著我窮極一生都無法超越的女生。
她正坐在花園的鞦韆上,身子斜斜的靠向椅背,纖細白皙的手上捧著一本書,她留給我的側臉絕美清雅,如同芙蓉般令人無法移開視線,她的唇角微微揚起,像新月一樣美麗得不可方物。
她是我見過最美最美的存在。
也是我永遠無法跨越的優雅和從容。
聽見動靜,她慢慢轉過頭,我看見她完美的臉龐在看見我時那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
她從鞦韆上站起來,立刻有傭人上前接過她手裡的書本,她微笑著對傭人說了一句謝謝,聲音清麗脫俗,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聽幾千倍。
陽光下,她一步步朝我們走來,身上雪白的洋裝將她襯托得如同林間的精靈,雲霧中的仙子,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我的父親走過去擁起她,寵溺的叫她寶貝,他眼裡的神情那麼熱切和深情,我突然覺得,我跟媽媽對他來說大概只是陌生人,一個陌生人為他生的女兒,應該是更加陌生的存在吧。
我卑微的心理漸漸被嫉妒取代。
越是純潔的東西越想摧毀,因為摧毀會讓我有一種快感。
報復的快感。
我設計了一場車禍,奪走她和她美麗動人的母親的車禍。
我以為從此以後我可以高枕無憂,結果,這只是一場遊戲的開始。
我不知道為什麼上帝在創造我的同時又要讓她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難道,我的出生只是為了證明她有多優秀而存在的嗎?
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
她奪走了我的父親,奪走了我的人生,奪走了我最喜歡的人。
那個美得令人窒息的男生,彷彿是從畫裡走出來的王子讓我第一眼就認定了他。
很多年以後,我才發現,其實,我愛他只是因為他並沒有看到我的存在,他的眼裡滿滿的都是她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存在。
我發誓,我會得到他。
我要搶走那個女生所擁有的一切。
家庭、財富、愛情。
結果,我只是一個小丑,跳完了樑柱還要負責以身體為代價的小丑。
那晚與我一夜貪歡的人只是一個我連臉都沒有見過的陌生人而已。
多諷刺。
我天衣無縫的計劃竟然早在不知不覺間被人清楚的察覺並從中破壞。
我想拿掉那個代表恥辱的孩子,因為,他的出生並不會帶來喜悅,所以,他必須消失。
我看著眼前的藥丸,只要吃掉它們,我肚子裡的小生命就會永遠消失。
最終,我終於沒有勇氣吃下去。
因為,孩子是無辜的。
我會用盡全力讓他幸福,就算他的父親不詳,我也依然會好好將他撫養成人。
上官夢的自殺,對來我說是個意外中的意外。
從撥槍到扣動扳機的全過程都被我的大腦清楚而深刻的記錄了下來。
我從來沒想過,那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竟然會選擇自殺這條路。
我看著她美麗的身子在我面前緩緩倒下,巨大的槍鳴聲讓我大腦瞬間空白。
一直以來自己所做的一切,在上官夢自殺的事實面前變得蒼白無力。
或許,我並不適合爭鬥。
因為,那個女生從來就沒有將我放在眼裡。
她高傲、自信、美麗、優雅。
我所有的報復行為只會更加將她點綴成完美的女神,那麼清純美麗。
我拉起媽媽的手,慢慢的退出了那個圍滿人的天台。
或許,我應該重新思考生命的含義和我來到這世界的意義。
我們去了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城市,重新開始。
我用從那個家裡帶出來的錢開了一家小小的餐飲店,這麼多年的時間裡,媽媽在顏家唯一的學會的就是堪稱一絕的廚藝,我們每天都很忙碌,因為總有不斷的人走進店裡。
看著一張張陌生的臉孔,我覺得莫名的安心。
過去的16年似乎是一場華麗而殘酷的夢。
它在我身後漸漸的淡去,留給我的只有回憶和淡漠。
我的肚子一天天變大了,小傢伙偶爾還會頑皮的踢我兩下。
媽媽總是對著我的肚子跟裡面的小傢伙對話,她也變得開朗多了,或許,離開那個男人,對她來說並不是壞事。
我一直沒有追問那個讓我懷孕的男人是誰。
因為在我心裡,他與一個陌生人無異。
他只是提供了一顆精子。
這話如此熟悉,似乎聽人說起過,到底是誰說的,我已經不記得了。
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店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打了開來。
一個優雅英俊的男人大步走了進來,他身上的阿曼尼高級西裝與這個平凡普通的小店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他站在店門口看向我,突兀得令我皺起眉頭。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瞬間湧了上來。
我拿著筆算賬的手不自覺的握緊。
總感覺,有什麼事即將發生了。
可是,卻又說不上來,那種若有若無的空無感覺讓人不安。
我看著他英俊的容顏,突然覺得有些恍惚,怎麼會,那個模糊的夜晚的一切似乎變得清晰起來,房間裡昏暗的燈光,交織的喘息和對方身上肌理分明的線條,這一切都讓我呼吸不由得加快,彷彿像即將破皮而出的恐懼無所不在。
怎麼辦,好想逃跑,腳卻像生了根一樣的無法邁開步子。
「這是你遺失的紐扣嗎?」他一步步走近我,我竟然害怕得想馬上逃開,他的手裡拿著一枚印花紐扣,我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因為,那是我16歲生日的時候,媽媽送我的Defers的紀念版紐扣,全世界,只有兩顆而已。
屬於我的那一顆,在跟那個陌生的男人共度一夜後,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面前的男人突然邪魅的笑了,磁性的嗓音在不大的空間裡響起,「女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想我並不驚訝於他的話,因為,我震驚而慌張的表情已經給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