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雷生表情一呆,哭喪著臉接過錢揣入懷中,對身無分文的他來說聊勝於無,只能對老臉放光的德巴樂落無奈道:「天地有正氣,你真沒義氣,先說好要包吃包住,不然小弟到頭來說不定還要欠你錢,唉,苦命!」
兩人正在說著,就聽到一陣鐵鐐拖地的「噹啷啷」響聲,姜雷生扭頭望去,只見剛才那個毛猴子夥計,用手端著兩盤肉跟湯碗跳了過來,蹦蹦跳跳的居然沒把懷中抱著的菜給撒出來,奇怪的是,毛猴背後跟著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毛猴,只不過帶著腳鐐,顫顫巍巍的隨著夥計挪了過來。
兩隻毛猴的樣子,在姜雷生眼中看來長得都差不多,就在他正奇怪另一個毛猴為何帶著腳鐐的時候,就見先前那只毛猴把兩盤肉往石桌上一放,衝著德巴樂落沉聲道:「新鮮的!」
還沒等姜雷生明白過來,讓他駭異的事情發生了,只見毛猴子夥計伸手將背後的同類拽了過來,拿起一根金屬管子,猛地捅進了帶腳鐐毛猴脖頸下的血管內。
那毛猴慘叫一聲,疼得劇烈痙攣起來,鮮紅的血液頓時順著空心管子噴了出來,毛猴夥計麻利的拿出一個碗接住,等一碗血剛接到八分滿,就迅速的換成另一個碗,整個動作毫不拖泥帶水,顯然不是第一次做抽血的工作。
「噗!」毛猴夥計見兩碗血裝滿了,一把抽出了插在同類脖子下的管子,一股血液頓時濺到了石桌上,那帶著腳鐐的毛猴痛哼一聲,伸出毛手摁住了仍然流血不止的傷口,蒼白的臉上目光呆滯,牙關緊咬,嘴角顫抖著轉過身去,拖著沉重的腳鐐默默朝後堂走去,彷彿對一切都麻木了。
「哄鬥!」店角一台石桌旁坐著的高大熊人,朝著毛猴夥計吼了一聲,用巨掌朝剛才被放血的那毛猴指了指,毛猴夥計點了點頭,把姜雷生二人要的兩碗血擺到桌子上放好後,就朝幾個熊人坐的那桌跳了過去。
那個帶腳鐐的毛猴聽到熊人的吼聲全身一顫,但還是僵硬的轉過身來,行屍走肉般的拖著腳鐐朝熊人走去。
姜雷生駭然睜大雙目,猛地把身前的血碗朝前一推,聲音發顫道:「德巴樂落大……大哥……新鮮……猴兒紅……就……就是這個?」
姜雷生萬萬沒有想到,所謂新鮮的猴兒紅就是活生生抽出來的鮮血,立即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德巴樂落這時候已經開始旁若無人的舉起碗來喝血,鮮紅的血液順著他嘴角不斷滴落,染得前襟點點紅斑,聞言放下喝了半空的碗,伸手一抹血嘴若無其事道:「就是這個,那夥計也是猴族的,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怎麼不喝?」
德巴樂落剛一說完,姜雷生頓時感到頭暈目眩起來,扭頭見那個猴夥計,又開始抽自己同類的血給熊人裝滿,喃喃道:「這麼殘忍,他……他們不是同類嗎?也忍心嗎?」
姜雷生不說還好,這一說不單德巴樂落睜大了眼,連周圍聽到他自言自語的那幾個狼人,都像是見到異類般扭過了頭,過不了多久,幾對凶光閃閃的碧綠眼珠,漸漸被愕然之色代替,同時哈哈大笑起來,彷彿看到了一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
德巴樂落聽到周圍傳來的嘲笑聲,也是吹鬍子瞪眼睛的對姜雷生大罵:「什麼殘忍?吃牛肉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殘忍?烤肉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殘忍?戰爭中你殺死自己的同類覺不覺得殘忍?覺不覺得忍心?他娘的,少見多怪讓老子被人笑話,少廢話,快吃你的!」
說罷,將自己身前的那盤肉推到姜雷生面前,被狼人那陣笑搞得臉上一片通紅,心中大罵姜雷生這小子腦子進水了。
姜雷生索然無味的咀嚼著盤中的肉片,心中卻還在想著剛才那血淋淋的一幕,暗想這就是魔界,可是人間不也是如此血腥跟弱肉強食嗎?不也是同類之間相互殺戮嗎?
而自己怎麼就沒覺得那也是一種殘忍呢?難道那不也正是人性中的魔界嗎?
德巴樂落並不知道姜雷生思想的掙扎跟迷茫,見他開始吃肉不再廢話了,也就喜孜孜的抓起一塊肉咬了起來,一邊還含糊不清的問道:「嗯,不……不錯,臭小子覺得怎麼樣?這翼人的肉翅還好吃吧?」
「嘔!」姜雷生聞言乾嘔一聲,差點就把嘴裡的肉給吐了出來,沒想到嘴裡嚼著的,就是剛才天空中飛翔而過的翼人肉,如果自己從沒看到過那個用爪子抓著包裹的翼人,那麼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吃著嘴裡的美味。
可是當他見過翼人那人性化的動作,再來咀嚼嘴中的肉,就覺得好像在吃著人肉一般,可是他還是咬著牙忍住腹中翻滾,把肉嚥了下去,不停告誡自己這裡是魔界而不是在人間,而自己的內心感覺呢?
人踩死一隻螞蟻會毫無所覺,吃掉一隻山雞會覺得心安理得,但當人親眼目睹自己的同類或者一隻猴子被豺狼虎豹撲殺,在你面前將自己的同類跟猴子咬死咬爛,那麼人就會覺得殘忍跟可憐。
那是因為和自己同樣的人,或者猴子讓自己產生了身臨其境的感覺,一種活生生的帶入感,容易把自己換成那人跟那隻猴子的處境,心裡面的不忍也是從此而來,兔死狐悲。
姜雷生想到這裡,拿起翼人肉就往嘴裡塞,猛吃狠咬,之後一把抓過了面前的血碗,「咕嘟嘟」仰脖喝了個一乾二淨,也不擦沾在唇上的鮮血,就那麼任它掛在嘴角,眼冒紅光的衝著德巴樂落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德巴樂落看得一頭霧水,不明白這小子怎麼前後差別那麼大,剛才還像一個悲天憐人的異類,怎麼一會兒臉色就變得這麼猙獰可怖,是不是腦子真的進水了?
他卻不明白,姜雷生正是為了把這一幕深深的印在腦海裡,而有意為之,道家所講天地萬物生靈都是乾坤靈氣所聚,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但他在以往卻單憑自己的感官來判定,表面上覺得萬物生靈平等,可是實際上直到剛才那血淋淋的一幕上演,才明白自己是多麼的自欺欺人,對「道心」的理解又深進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