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很想跟一些人說謝謝,謝謝他們從未和別人一樣遠離我,而是一直安靜地陪伴。
江年川卻說:你感謝的,我也會感謝,阿錦,我慶幸你在等我回來之前,足夠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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癲女人們最大的優點通常是癲得夠真,夠可愛。
比如現在的某三隻。
機場很嘈雜,但並不妨礙這些人的瘋癲。
夢汐揪著我的衣服研判了很久,才不甚贊同地撇嘴:
「阿錦,瑞士是這樣的審美麼?」
我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其實並未有多大改變的裝束風格,忍下嘴角的抽搐,直接無視此女也變得不厚道的事實。
悠然卻是走上前來就向我揮拳,幸虧我反應夠快地一把接住,才免去毀容的驚險,這女人,要不要這麼沒有和平愛啊。
而老千,幾乎是發揮了她二十多年來的全部內力將我狠狠抱住,手還一個勁兒地捶著我的背,那力道,真心懷疑她是對我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更惆悵的是,一旁的幾隻完全沒有拯救我的意願,全是一副「你活該,我是看戲的」的表情笑著看我齜牙咧嘴地直喊疼:
「老千……咳咳,我錯了,古大女俠……」感覺到手被人往後一拉,身子很快脫離了某女人的魔抱,我一面順著氣,一面怨念地瞪著大眼對著老千餘恨未消的俏臉惡狠狠地看著。
這死女人,是要捶死我還是要悶死我?!
頭頂是江年川淡淡的說話聲:
「先回去吧。」
身體一僵,趕緊轉身抱住江某人的胳膊解釋:
「那啥,江年川,老千隻是開玩笑,我沒事。」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男人是有些生氣了。
雖然是被捶得生疼,但實在是因為太瞭解老千這女人的詭異脾氣,我也只能歎息是我太任性,讓她們擔心了。
如果當初江年川一離開我身邊時,我就同意她們的建議讓紀軒或者歐陽將我接回國,就不會有後來奇怪的事情了,儘管那些事情並不是很折騰人,但總歸是讓這些掛念著我的姑娘們擔心了。
回想起來,記憶裡,第一次見識老千這種無聲無息卻「報復性」極強的反應,是我自作主張接管了尚尚的撫養權那天。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向來不是會無理取鬧的人,做事情就顯得一場理智以至於無情,不管是對待別人,還是自己。
她也像今天一樣惡狠狠地抱住我,我感覺到她壓抑的哭聲,她知道,我即將離開這個寢室,這個學校,走近社會,帶著尚尚,艱難生活。
我很清楚的是,這三個姑娘,對我而言,已經遠不止朋友那麼簡單,她們是我那段最難捱的歲月裡的堅實陪伴。
江年川摟緊我往前走,清冷的聲線彷彿可以讀透我內心的想法:
「你感謝的,我也會感謝,阿錦,我慶幸你在等我回來之前,足夠堅強。」
我抬頭看他,江年川卻沒有接受我難得煽情的目光,而是看向前方,腳下的步伐微頓,又不疾不徐地繼續走著。
前面,站著一個笑容溫柔的男人,紀軒。
我依然感謝這個笑容和煦的男人,沒有過多的索取,而是安靜地選擇守在一邊,彷彿他只是站在那裡,不曾離開,不曾走近。
有時我回過頭,他就在離我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緩慢地隨行,我想過時光再荏苒,也總有消停的一刻,卻竟不知道,有一個人,可以陪我走過荒蕪,走過繁錦,然後笑看著我走到江年川的身邊。
(2)
看著紀軒在微笑,陽光都欠缺一份如他一樣的讓人安定的溫暖。
「捨得回來了?」他走近幾步,雙手抄在白色外套的口袋裡,我突然發現,他似乎清瘦了不少,心間一緊,笑容卻隨之噙上嘴角:
「唔,再不回來,估計是要被後面那三個女人咒罵死。」
身後很快傳來被點名的三隻的不滿咆哮:
「誒誒誒,誰咒罵你了,你那是本身欠罵。」老千不怕死地繼續罵罵咧咧。
紀軒沒接話,只是伸手摸摸我的頭髮,笑容不減:
「頭髮也長長了不少,阿錦,我……我們都很想你。」
我下意識地看向突然將我摟緊的江某人,看見這廝一臉正常地欣賞一旁風景時,默默地翻了下白眼,大方地走上前,給了紀軒一個大大的擁抱,大方地說:
「我也很想你們的。」
感覺到紀軒的身子一僵,我只是笑笑地放開手,拽過身後似乎有些低氣壓的某人,笑嘻嘻地展現自己的無賴:
「紀軒啊,你會很慘的,因為我沒有主動擁抱那三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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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熟悉的公寓,撲鼻而來的熟悉到心酸的氣息。
我想起了一個小小的身影,他曾在這個小屋子裡從咿呀學語的嬰孩長到我腰部的高度,他有點小腹黑,卻很懂事,很聰明,很可愛。
江年川在陽台打電話,我知道,我這樣任性地選擇離開那個可以治療我的國家,其實每個人都很憂心。
甚至是白律,或許並不是只是把我當作他姐姐的替身,有可能也有某個時候,他是想把我當朋友而已。
我只是不願意把一個本就不是絕對壞的人,想成有多不堪而已。
窗台上有一盆月季,是一次到花貿市場,隨手挑的,後來才發現這玩意兒其實嬌貴的很,當然,也可以說,我對植物實在是缺乏耐心,所以,在看見它有消萎的趨勢時,幾乎是立刻放棄對它的供養。
走近,端起來查看,驚奇地發現這小東西竟然長勢不錯,這才記起那段時間,是接近暑假,我的工作還在繼續,但是尚尚已經開始放假在家,估計是他無聊時幫忙養著的。
也有可能,只是我的奇怪瞎想,我想著還有多少東西可以讓我尋找到尚尚的影子。
門鈴響起,我看了眼還在陽台講電話的江年川,放下手上的花盆,一邊應著一邊走去開門。
快接近門邊時,腳下一頓,感覺到有隱隱的寒意開始漫布全身,已經算不上陌生的冰冷疼痛。
我記得瑞士的那個醫療組甚至也找不出這原因來,因為它發作得毫無規律,而且我的眼睛明明已經恢復健康,那麼那塊壓迫視神經的東西應該已經被消退了,沒有理由還有別的症狀。
除非,是血液上的問題。
血液啊,我已經沒有太多力氣去思考了,無盡的寒冷讓我忍不住蹲下身去,安靜地聽著門鈴聲不厭其煩地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