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嚴格算起來,從小到大,我的桃花其實爛得可以,畢竟身邊安扎個江年川這樣耀眼的人。套句老千的時不時的文藝話就是,你是那螢火之光,人家江少爺是那旭日亮堂。
掩蓋在旭日下的自己,其實比誰都慶幸,在每個離自己那麼近的人一個一個地消失的時候,他還照耀著我。
即使期間迷離了五年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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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在腰間的力道很大,我忍不住蹙眉,耐著性子再次問他:
「你想做什麼?」
白律笑出聲來,嗓音低低的,響在耳畔:
「夏錦,你說我是不是在吃醋?」
這個人,簡直是得寸進尺。
手肘已經用力向身後撞去,趁他吃痛的瞬間,拽住一隻扣在我腰間的手臂,身子跟著輕輕一轉,完全退出了這個讓我並不舒服的懷抱。
坦然對上那雙細長的眼眸,我只是輕扯嘴角,將在房間未說完的話繼續說完:
「白律公子,我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地方能換來您的青睞,還有就是,我也並不稀罕您的青睞。」
繞過他有些僵直的高大身軀,感到太陽穴在隱隱作疼,估計是心思轉換得太快,有點累了。
自己的身體狀況恢復得如何,我比誰都清楚,外強中乾罷了。
白律並沒有再窮追不捨,只是極安靜地說了一句:
「三天後,我們會訂婚,白律和夏錦。」
有春日的徐涼微風吹過,我扶了扶有些疼的額角,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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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年川來電話時,我剛從午睡中醒來,有些訝異他對我作息的把握,午睡的習慣本就是來容家後養成的,大概是終於這麼再次被養尊處優地好好招待著,除了平時和國內老千他們的視頻聊天以及一些計劃的策劃外,倒是真的閒得很。
容家之前請了專門的醫學組來調養我的身子,但被一群白衣天使跟進跟出總讓我萌生一種,自己其實早掛了,擱天上當天使頭頭的無良錯覺,於是忍受了幾天風光無限的被追隨的感覺後,還是給要求撤了。
所謂的醫學組,除了每天給我開一大堆的藥,做各種檢查外,實在看不出到底是讓我長肉了還是讓我長智商了。
電話裡的人聲線清冷:
「所以,你睡醒了,然後在發呆?」
微微晃神,我抿抿有些乾燥的嘴唇:
「不是發呆,是思考。」
「呵,」他輕輕一笑,或許還將電話換到另一耳側,「阿錦,你有想知道的麼?」
從床上坐起,看向窗外投射進來的黃昏霞光,有歸鳥還巢的靜謐畫面,容家大宅總算是選了一個不錯的地方,這裡不是完全的城區,也不是完全的郊區,這樣現代與自然的風景搭配也算是很美好的一種存在了。
心情也變得輕盈,連帶著語氣也是輕鬆的:
「江年川,你覺得我想知道什麼呢?」
你是不是知道,我想知道的,包括你的離開,包括你的歸來,包括你現在的身份,包括你即將的安排,包括,我們以後的將來。
清冷的嗓音帶著讓我溫暖的力量,我聽見他說:
「我會告訴你。」
「阿錦,我愛你。」
有幾隻飛鳥從窗前撲啦而過,帶來一串重重的敲擊玻璃的聲音,又漸漸地恢復平靜。
一切安好。
(2)
一切熟悉的人和事,即將遠行離去的記憶,我們經常糾結於一種份量,在那個人心裡的份量,在一份感情裡的份量。
只是一旦看透一種可能性,再大的糾結也會煙消雲散,因為那個人,從頭到尾只念過你一個人,只注意過你一個人。
你還有什麼理由去責怪那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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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千的咆哮是毋庸置疑的熟悉外加分外懷念:
「你是說那個姓江的玩易容玩反間玩神秘玩各種耍人?!你也就準備傻乎乎地陪他玩?!」
我將話筒拿離耳際,對著天花板發了幾秒鐘的呆,才將電話再一次湊近耳邊,不知死活地應了聲:
「嗯,感覺挺好玩的。」
耳邊安靜了將近3秒,我感覺到老千的呼吸在慢慢加重,心間一凜,眼疾手快地將電話往沙發上一扔,驚恐地往後跳了兩大步。
響徹房間的怒吼果然在我做好防禦工作的同時傳來:
「你們特麼的是嫌自己太閒還是覺得祖國對不起你們?!有本事回國,老娘陪你們玩!真以為我是抽不出時間抽不出精力去找你們啊?!爆粗口都嫌老娘太溫柔了!你們這樣兜兜轉轉沒完沒了地僵著,到底是想鬧些什麼?!」
抬眼,看向牆壁上的一幅不知名的油畫,那裡色彩混搭地很新穎,亮得晃眼,我卻覺得有點想笑。
這些年來,我和江年川之間,竟真的是兜兜轉轉沒完沒了地僵著麼?
將視線收回,走過去拿回電話,在老千依舊不穩的呼吸聲中,淡淡笑開:
「老千,」眉梢眼角笑意不減,我伸手撫上額角,「會好起來的,我和他會在一起的,會一直在一起的。」
我幾乎是失去了所有才終於跌跌撞撞地守住了他,誰也沒有資格將他帶離我身旁,即使是他自己也不允許。
夏錦在感情裡,向來自私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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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好日子就這樣不動聲色地臨近了,容家也似乎在這幾天變得分外喜慶,容博城來找過我。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歎氣,然後已經不算年輕的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愧疚和自責。
我沒有理會他的似真似假的所謂親情,手上繼續在紙上塗塗畫畫,沒有什麼具體的內容,如果江年川在的話,他一定會知道,從小到大,我如果心裡煩躁,就會極度沉默外加在紙上塗塗寫寫。
是的,我在煩躁,煩躁這個男人的欲言又止,煩躁他們找回我,卻從未展示過任何溫暖,哪一個家庭會冷淡成如斯境地?
調用整個瑞士最好的醫療組調養我的身子,好吃好喝好穿地善待著我,但沒有人和我說過玩笑話,沒有人陪我吃過飯。
像被禁錮在擁有一切的孤島上的人,究竟是多麼地厭惡卻又不得不接納我?
一如在夏家活過的十九年,那些用異樣眼神看待我的人一樣。
既然已經坦然承認夏錦生來被嫌棄,那還是別和這些人有瓜葛的好。
「小羽,你是心煩麼?」容博城突然走近我身邊,溫和地問道。
筆尖一頓,在紙上留下重重的一點黑墨。
我抬頭看向這個「舅舅」,他卻並沒有看我,眼神空闊遼遠,看向窗欞外的暗色群山。
「你和你的母親,總歸是像極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