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次放學,江年川推著車與我並排走在路上。
我興致很高,完全忽視那些小女生的警告眼神,攀住他的手臂一直嘰嘰喳喳地說話:
「江年川,我今天看了一本很有趣的書!想不想聽?」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難得配合地表示願意聽。
「嘿嘿,是一本童話書哦!吶,關於生命的。」
江年川挑眉,雖然還有些稚嫩,但明顯已經五官俊美的臉上又流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很深沉,可以繼續。」
「嗯嗯,」我走到他面前,倒著後退,邊興奮地解說:「我覺得生命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每一個人只能有一次機會擁有它,所以我們要珍惜!」
他像是很感興趣,嘴角噙著好看的笑意。
得到無聲的鼓勵,我的興致愈發高漲,卻沒有注意到後面的一輛摩托車正急速地衝過來, 我只來得及看到江年川突然發白的臉色就被一把推向路旁,身上壓著一個人,但竟沒有受什麼傷。
「江年川?」我有些害怕地伸手拍拍他,頸項邊傳來悶哼聲:
「真是……笨蛋,這就是你的生命論?」
之後的一個星期,他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我也連帶著當了他一個星期的免費保姆。
只是現在突然想起這個詞來了,生命,沉重又單薄的東西,我們負擔不起,又可以隨意捨棄。但在那五年寫滿絕望的日子裡,我卻從未想過放棄它,即使現實並不給我太多機會。
因為尚尚他,叫我老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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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馳維的笑聲漸漸變得悲憤,突然他狠眼掃向我們,陰沉著臉走來。
江年川將我護在身後,警惕地看著他,我卻只是沉浸在混亂的思緒中,全身無力得倚靠在身前挺立的背上。
「老媽——」
恍惚間,我竟然聽見了尚尚的聲音,那麼熟悉,那麼稚嫩,那麼讓人想念。
僵硬地偏過腦袋,視線裡有一個小小的身子向我奔來。
是尚尚!我的尚尚!
顧不得身體的癱軟,我掙扎著想要跑過去將他摟進懷裡,告訴他,媽媽有多想念他,媽媽有多想,就此將他留在身邊,即便我們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腰卻被江年川重重一握,快速地往後拉去,還未站穩腳,一聲淒厲的槍聲倏地響起——
「彭——」
奇異的場景。
一切彷彿就此沒了聲音,所有人都在演著無聲電影。
我的眼角餘光可以瞥見夏馳維被兩個人按壓在地上,不斷張合著嘴巴,應該是在叫罵,手槍被遠遠地踢到一旁。
我還可以看見那些囂張的夏家人被集體圍堵在牆角,悠然正在一旁麻利地指揮他們撤退。
我甚至還能看見不知什麼時候趕來的紀軒和歐陽,老千和夢汐。
那麼為什麼我會看不見尚尚了呢,那個倒在血泊中的小小身體是誰?一定,一定不會是那個不久前還叫我老媽的小鬼頭,一定不是我的尚尚。
一定不是!
一定不是!
一定不是!
可是……為什麼紀軒會跑過去顫抖地抱起他?為什麼歐陽要神情悲哀地檢查他的身體?為什麼夢汐在他身邊蹲下去,臉上都是淚水?為什麼一向沒心沒肺的老千一直在擦著紅紅的眼睛?為什麼悠然丟下那堆手下跌撞著也跑到了那裡?還有……為什麼江年川要將我越摟越緊,好像我在下一秒就會倒下去,就會跟那個小小身體一樣倒下去?
我只感覺心臟在劇烈收縮,嘴唇不斷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好使勁地睜大雙眼,死死盯著被我所熟悉的人圍著的那個小小身體。
紅色,漫天的紅色從那副小身軀裡流出來,無止盡,無止盡,那麼小的身體怎麼可以裝下那麼多紅色液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