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太初一年,十一月初三。
天漸漸轉涼了,距離鍾青葉臨盆的日子也越來越近,未央宮從十月底就開始陷入的繁忙越發鮮明起來,太醫院和穩婆早已經準備妥當,生產所需的東西也一應俱全,孩子出生後需要的乳母、衣物、小玩具什麼的更是從九月初就開始大肆準備,現在幾乎要塞滿整整一個偏殿。
鍾青葉所懷的是雙生子,因為不知道是兩個男孩,或者兩個女孩,亦或者更好的龍鳳胎,準備這些嬰兒用品的人這兩個月幾乎是忙瘋了。反正齊墨下令,不管這一對孩子是男是女,所需的用品都要準備好,越發將他們忙的不可開交。
這天晚上,繡坊特意送來了新擬定的衣服圖案,讓鍾青葉自己挑選,正好齊墨也在未央宮用晚膳,一聽到內監的話,頓時來了興趣,扔下那些折子陪著自己的寶貝娘子挑選孩子的衣服上的圖案。
其實也沒什麼好選的,給皇子帝姬繡在衣服上的圖案哪一個不是寓意良好的?不過鍾青葉興致好,一些翻來覆去沒什麼區別的圖案也看的津津有味,不時挑出一張讓齊墨給點意見,齊墨也興致勃勃,為自己的孩子辦事嘛,誰不積極點?
鍾青葉從一堆花樣中拿出一張繡著虎頭模樣的緞子,略微浮腫的手指漫不經心的觸摸上面精密細緻的彩線,一路撫摸到虎鬚上綴著的明玉珍珠,突然開口道:「齊墨,你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齊墨登位後,人人都稱他為皇上,地位和從前大不一樣,鍾青葉卻只有在人前時才叫一句皇上,私底下還是喜歡直呼他的名字,就像兩人剛剛認識的時候一樣,齊墨也是如此,看似疏遠而逾越,實際兩個人都覺得親密無雙。
齊墨正在翻看繡在女孩衣服上的彩魚戲珠花樣,聞言疑惑的抬起頭來,「說什麼?」
鍾青葉把緞子往桌子上一扔,撐著後腰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我一直在等自己開口,可是從千荷島回來都這麼久了,你好像一點都沒覺得要向我解釋一下啊。」
可憐齊墨平日裡睿智無比,此刻卻有些遲鈍起來,呆呆的重複道:「解釋什麼?」
鍾青葉臉皮一垮,瞇起眼睛看著他。
齊墨一臉的無辜,活像個無害的小白兔。
鍾青葉瞪了他許久,見他依然沒有半點要說話的意思,不由得臉色一變,眼裡氤氳出惱怒的神色,齊墨看了她一會,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鍾青葉被他這笑弄糊塗了,越發憤惱的看著他,齊墨含著笑伸出手,在她圓潤嫣紅的臉頰上輕掐了一下,帶著滿滿的寵溺道:「朕的皇后,果然只有在吃醋的時候最可愛。」
「你!……」鍾青葉沒想到他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忍不住心下更怒,啪的一聲拍掉他的手。「少來!我和你說真!不解釋清楚今天別想上我的床!」
「哇~這麼嚴重?」齊墨越發失笑起來,伸手將桌面上的花樣圖攏了攏。「既然愛妃都這麼說了,那就問吧,你想知道什麼?」
「齊墨!」鍾青葉氣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臉色唰的就紅了。「你能不能正經點!我可沒和你開玩笑!還有,什麼叫我想知道什麼,明明是你應該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怎麼突然就生氣了呢?」齊墨無奈的搖搖頭,伸手去拉她的手。「給我看看,疼不疼?」
鍾青葉孩子氣的將手背到身後,氣鼓鼓的看著他。
齊墨看了她半晌,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起來,輕聲道:「真想知道?」
鍾青葉重重的點點頭,嚴肅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齊墨無奈的摸摸鼻子。「什麼叫從寬從嚴的,我又不是犯人。之所以這麼久不告訴你,還不是怕會影響你的胎氣?你啊,有了身孕反而越發像個小孩子了。」
鍾青葉也覺得懷孕之後自己的脾氣變了很多,似乎越發急躁了,可是這種話她是絕對不會當著齊墨的面承認的,鼓起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他。
齊墨低聲笑了一句,緩緩道:「當然,我也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才一直這麼拖著,想來想去,我只能告訴你一句話,我現在只把蓮當妹妹看待。」他抬起頭看著鍾青葉,「你明白了嗎?」
鍾青葉狐疑的瞇起眼睛。「真的假的?你不會騙我吧?」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鍾青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一會,簡直就像一個妻子在檢查丈夫是否出軌一樣,直盯的齊墨心底發毛了才勉強道:「姑且相信你一次,不過,如果你讓我發現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
她按了按拳頭,手指關節劈里啪啦的響,臉上的表情猙獰的讓齊墨哭笑不得,只好舉起雙手投降道:「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可以了嗎?」
「我說什麼才不算數,你說的話才算數。」鍾青葉突然冒了句奇怪的話出來。
「……?」
鍾青葉一點一點的瞇起眼睛。「我可是聽說了,最近朝堂上的大臣要求選秀充實後宮的折子是越來越多了,你一直以我即將臨盆、不容有失為由拒絕,那等我生產之後,你是不是就準備大選秀女了?!」
「我哪有要……」齊墨的話才說到一半,突然見鍾青葉臉色一變,雙手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急忙從椅子上跳起來。「怎麼了?是不是又胎動了?」
鍾青葉疼的臉色煞白,根本說不出話來,頭上的冷汗一下子就成了串,全身脫力的往下倒,嚇得齊墨忙伸手扶住她,鍾青葉大力的連連喘氣,極為辛苦的道:「孩子……好像快……快出來了……「
「要生了?!」齊墨完全沒想到會來的這麼突然,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急的還是驚喜的,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裡才好,愣了好幾秒才想起要叫太醫,急忙出聲怒吼,一時間整個未央宮都驚動起來,奔走的人流來往不停。
太初一年,十一月初三,戌時二刻,皇城未央宮。
天澤皇后臨產,整個未央宮上下一片忙亂的景象。
帶頭製造不安因素的人就是皇帝齊穆,在未央宮緊閉的宮門外踱來踱去,一刻都不停歇,兩隻手十根手指都快擰成麻花了,嘴唇不停的蠕動,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嘮叨些什麼。
很快,五鷹、春夏秋三個丫頭、研紫、鍾浩宇、齊顏甚至齊玉都匆匆趕了過來,習昃不碰巧,正好去了西北一帶查看士兵佈置,不在宮中。鍾浩宇剛剛從宮外趕過來,跑的太急,頭上全是汗水,一見眾人便急不可耐的道:「怎麼樣怎麼樣了?生了嗎?」
紅鷹搖搖頭。「穩婆和太醫才剛剛進去,沒那麼快。」
鍾浩宇擦了把冷汗,齊顏也是神色惴惴,不安的揪動著手中的帕子。「怎麼突然就要生了?我剛剛聽到宮女來報的時候,可嚇了好一跳。」
秋兒忙算算日子。「娘娘的肚子已經快足月了,現在生也是可能的,我生孩子的時候也沒有預兆,突然就要生了。大家別擔心,娘娘身子這些日子調養的很好,一定不會有問題的。」
聽到秋兒這樣說,大家看了看她,又轉頭看看夏兒和黑鷹,這裡可只有他們有經驗,見夏兒和黑鷹都點頭之後,眾人才微微放了點心。
「等小皇子出生了,一定要我來教他騎射!」紅鷹已經在一邊開始算計開了,完全不顧另一邊齊墨一圈又一圈走的快要抓狂。
「不行!我和娘娘早就說好了,小皇子出生後,騎射交給我,正好我家東兒可以陪他一起學。」黑鷹一臉的不滿說到最後已經變成了洋洋自得。
「你滾一邊去!你家已經有兩個孩子要學習了,小皇子你就別和我搶了!他的騎射一定要我來教!」紅鷹毫不客氣的道,一臉的不爽。
「紅鷹教騎射,那我就教劍法。」黃鷹樂滋滋的說道。「總算可以做一回先生玩玩了。」
「你那劍法,連塊棉花都砍不斷,小皇子的劍法我來教!」白鷹不說話則以,一說話就是能氣死人的類型。
「誰說我劍法不好,有本事,我們比比!」黃鷹不服氣的反駁道。
「比就比!誰怕誰!」白鷹一臉的不屑,讓人一看就從肺裡冒火起來。
「小皇子的兵法交給我。」紫鷹冷颼颼的冒出一句話,滿臉的冷傲。
「憑什麼啊……」
…¥%¥%*¥#¥%………
另一邊的走的快要抓狂的齊墨眼裡寒芒直冒,很有一種衝上去將所有人凌遲一遍扔去餵狗的衝動。
「你們都給我閉嘴!!」
突如其來的一聲怒吼,打斷了菜市場討價還價一般的爭執聲,齊墨臉都黑了,完全一副瀕臨爆發邊緣的狀態,焦躁的踩著不規矩的步伐左圈右圈。「不行!怎麼還不出來了,都這麼久了!」
黑鷹忍不住笑道:「皇上,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的。」用得著這樣擔心嗎?
……雖然,秋兒當年生產的時候,他幾乎把地板都給走破了。
「你生過?!」齊墨猛地扭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要是青葉有個三長兩短,我唯你是問!」
黑鷹嘴角抽了抽,表情萬分無辜,他當然沒生過,但是他家娘子生過,有什麼區別嗎?而且,憑什麼唯他是問?他又不是大夫……
眼看著黑鷹不滿情緒溢於言表,秋兒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笑道:「你還是忍忍吧,要是皇上一個怒了,弄不好就再把你趕去馬房打掃馬糞了。」
黑鷹嘴角抽搐的越發嚴重起來,就因為他和鍾青葉開了個小玩笑,被齊墨聽到了,他們這位偉大的、公私分明的皇帝居然讓他這麼個堂堂大將軍去打掃馬糞!!
想起那一日馬房奴才異樣的眼神,黑鷹就覺得,這絕對是他這一輩子的恥辱!
再一抬頭,看見齊墨急的赤紅的眼睛,黑鷹想,他還是老老實實的聽娘子的話吧……
緊閉的紫檀雕花大門一點聲音也沒有透出來,安靜得讓人心慌。齊墨幾次都想直接闖進去弄個明白,只是他也不知道他忍耐的底線到底有多少。
「啊——好痛——!」下一秒,鍾青葉的慘叫聲猶如利劍一般衝上雲霄,迴盪在整個未央宮的上空,也如刀子一般刺進了齊墨的心底。
他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拔腿就往屋內沖,五鷹一個見不好,慌忙伸手拉住他,特別留在外面盯著這些男人的嬤嬤也既然讓內監擋在門口,說什麼男人不得入產房,否則會帶來不詳什麼的。
鍾青葉的慘叫一聲比一聲激烈,齊墨急的連眼珠子都紅了,完全可以想像她是如何掙扎在床畔上的,齊墨心急如焚,奮力想要掙開拉扯住他的人,可是五鷹五個大男人,雖然個人力量不及他,但是五個人一起用力,齊墨怎麼也掙脫不開。
屋內,鍾青葉滿頭大汗的平坦在床上,肩膀以下都罩上了生產專用的紅布罩料,雙腿用力的撇開屈起,腹部一陣陣刀絞般的疼痛刺激的身體一下接一下的顫抖,雙手牢牢的抓著頭頂樑上懸掛下來的金色垂布,保養精細的指甲刺破了掌心,鮮血順著白皙的手臂往下滑。
接生的嬤嬤滿頭大汗的趴在床邊,一聲接一聲的叫著用力,丫頭們一盆盆端上熱氣裊裊的熱水,太醫準備好了預防萬一的參藥,給她灌下了苦的讓人想吐的催產藥,鍾青葉厲聲嘶吼著,幾乎拼勁了她一生的力氣。
慘叫聲足足維持了半個小時,這對鍾青葉和齊墨來說都是地獄般的酷刑,鍾青葉已經完全叫不出來了,嗓子已經啞的不堪入耳,突然,腹部中傳來一陣猛烈剝離的痛苦,硬生生逼迫得她已經叫不出來的嗓子發出小獸一般的慘叫嗚咽。
屋外的齊墨聽得心神猛顫,鍾青葉的聲音一寸寸低落下來,他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句不知從哪聽來的話——「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
齊墨被自己腦子裡的話嚇出了一聲的冷汗,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硬生生掙脫了五鷹的拉扯,疾步衝到大門前,嬤嬤嚇的不得了,忙招呼內監攔住他,嘴裡不停說著不可以不可以,不祥不祥之類的。
齊墨死死咬牙,牙齒上都蔓延出了血絲,怒聲吼道:「臭小子,你再敢折騰你娘,信不信你爹我就不要你了,免得這般嚇人!」
他聲音之凶狠毒辣,完全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
正彷彿是聽懂了他的話,聲音剛落,只聽到屋內鍾青葉一聲低沉的嘶吼,一陣嬰兒的啼哭聲破空而出,猶如陽光衝破重重烏雲,瞬間驅散了眾人心頭的陰霾。
「生了!生了!娘娘生了!」研紫和春兒忍不住尖叫,牢牢的握住對方的手,激動的熱淚盈眶,夏兒和秋兒因為都生過孩子,早已經被叫進去幫忙,連五鷹等男子也忍不住狠狠的握了握拳頭,臉上喜色濃厚。
生了……
齊墨整個人都呆在了原地,腦子裡一片空白。他和青葉的孩子……出生了……
然而喜悅還沒來得及保持多久,就聽到屋內的嬤嬤尖叫一聲,屋內頓時嘈雜一片,秋兒的尖叫聲也隨即傳出來:「娘娘血崩了!娘娘血崩了!太醫!太醫!」
太醫的聲音緊接著怒吼著道:「快!止血散!快拿止血散,其餘人趕快讓開!」
青葉……!
齊墨整張臉一瞬間漲的發紫,好像無形中被什麼人遏制住的脖頸無法呼吸一樣,足足愣了三秒,突然發瘋一般推開眼前的人,聲如鈍劍一般,帶著極地的恐懼和失措,迴響在未央宮的上空。
「青葉!——」
他一腳踢開房門,不顧一切的衝了進去。
所有人都嚇壞了,五鷹等男子不敢入內,齊顏、研紫和春兒可不顧上這麼多,慌慌張張的跟著跑進去。
屋內滿是粘稠的血腥氣,熱氣裊裊聚在屋內,將眼前的一切都掩的朦朦朧朧,各種人員來往交織,鍾青葉猶如一隻破碎的白布娃娃,整個人無力的躺在床上,雙手已經從垂落的黃布上掉下來,了無生機的垂在兩邊。
她的額頭上全是很水,黑髮粘稠成了一團,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著,眼睛卻一點點閉合了。
「糟了!娘娘力氣不足了,還有一個孩子沒出來,快!快上參片!讓娘娘含在口裡!快啊!」太醫急瘋了聲音聽上去有些隱隱的扭曲,齊墨衝進去一把推開他,箭步走到鍾青葉面前,牢牢握住她因為失血而冰涼的手。
「皇上?!皇上你怎麼進來了?!男子是不能進產房的!……」嬤嬤在一邊焦急的手足無措,兩隻手上全是鮮血。
齊墨充耳不聞,牢牢的握著鍾青葉的手,眉頭幾乎皺成一團,聲音確實極度輕軟的,帶著強烈的安撫氣息。
「青葉,我來了!你別怕,我在這裡陪著你。」
秋兒匆匆上前,將兩粒參片塞進鍾青葉的口裡,又狠狠一掐她的人中,大聲道:「娘娘,還有一個孩子沒出來!你不能放棄啊!」
齊墨也一聲接一聲的道:「青葉,不許你放棄!你不可以放棄!我們的孩子沒沒出生!你聽到了沒有!用力!再給我用力啊!……」
也不知道是參片起到了效果,還是鍾青葉聽到了齊墨的聲音,只是一瞬間,她原本鬆垮垮的手猛地攥緊了齊墨的手,眉頭用力的蹙緊,牙關死咬,太醫怕她咬穿自己的下唇,急忙將早已經準備好的厚布卷讓她咬在口裡。
這是,另一名接生婆驚喜的叫:「血止住了!血止住了!」
太醫一聽,急忙道:「快!再上催產藥,要一口氣生下來!」
夏兒立刻端著藥匆忙走上來,瘸了的腳這個時候也顯得靈活萬分,顧不上和齊墨說話,拔掉鍾青葉口中的布卷便將藥強行給她灌下去。
鍾青葉被灌的臉色煞白,氣息紊亂的一塌糊塗,眉心幾乎都要擰出水來,齊墨看的心疼如錐,鍾青葉素來不愛喝藥,如今卻……
催產藥的藥效極烈,不一會兒,鍾青葉便恢復了那種強烈的陣痛,因為齊墨怎麼也不肯出去,無奈之下,只好由他握著鍾青葉的手,放下床上的帷幕,一裡一外的僵持著。
如此近距離,齊墨越發看清楚鍾青葉的痛苦,牢牢握住他的手,指甲斷裂的地方血肉模糊,一聲聲壓抑的呻*吟,手臂上時而粗壯的青筋,匯合成一道緊繃的弦,稍不注意便要崩斷了。
齊墨也不知道那一段時間自己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彷彿想過很多東西,又彷彿什麼也沒想過,只是牢牢的握住她的手,無聲的向她承諾著什麼。
終於,在千呼萬喚中,一聲清脆的啼哭乍起,嬤嬤抱出滿身是血的嬰兒,驚喜的熱淚盈眶:「生了!生了!是一對龍鳳胎!龍鳳呈祥!」
同一時刻,緊緊攥住齊墨手掌的鍾青葉的手,軟軟的鬆弛下去。齊墨嚇得魂不附體,根本不去看那剛剛出生的一對嬰兒,也顧忌不上那麼多,一下子掀開厚重的帷幕驚叫道:「青葉!」
鍾青葉喘著粗氣躺在床上,全身上下濕漉漉的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見是齊墨,勉強露出一絲笑容,口中的布卷掉下來,聲音沙啞細弱的幾乎聽不到。「齊…墨……看看…孩子…」
齊墨充耳不聞,臉上完全沒有初為人父的驕傲,心疼的擦拭她臉上的汗水,溫柔道:「你怎麼樣了?還疼嗎?」
「不痛了,只是……我好想睡……」鍾青葉話音未落,便明顯看見齊墨瞳孔頓縮,臉色也白了,心下頓時就明白他在擔心什麼,急忙改口道:「……我不睡了,不睡了……」
「你睡吧,我在這裡陪著你,有一點不舒服都要說出來,我一直陪著你,乖……快睡吧。」齊墨心疼的看著她臉上滿佈的疲倦,伸手撫開她凌亂的髮絲,聲音柔和的幾乎要溢出水來。
他的話還沒說完,鍾青葉的眼眸便已經合上,沉沉的昏睡過去,從未見過她如此疲倦的模樣,初次產子,又是雙生兒,真是難為她了。
齊墨的目光溫柔而繾婘,柔柔的罩在她身上,俯下身子,輕輕在她滿是汗水的額間一吻,緩聲道:「睡吧,我一直在這陪你。」
秋兒和夏兒端著給鍾青葉擦身的熱水站在他身後,見狀不免有些於心不忍,夏兒伸手擦了擦紅潤的眼睛,輕聲道:「皇上,皇后娘娘剛剛生產完,氣血消耗太大,身體虛弱的很,奴婢當初生完孩子也很想睡覺呢,等娘娘醒來便不會再有事了,您不要擔心。」
齊墨漫不經心的點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扭頭瞧見她們手中的熱水和毛巾,便取過來親手給鍾青葉擦拭身子,好讓她能睡的舒服點,又安排了宮女將亂七八糟的屋子收拾乾淨,點上有助眠的安神香,稍稍掩蓋了屋內刺鼻的血腥味,確定一切都好後,才帶著宮女從屋內退出來,留給鍾青葉安靜的睡眠空間。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想起要去看看那一對龍鳳胎,此時孩子已經由有經驗的嬤嬤洗乾淨了滿身的血跡,用雲羅緋紅軟布包裹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抱在手中,安撫著休息。
齊墨走過來的時候,孩子已經睡著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肚子裡鬧夠了,這會子也累了。外殿中人員眾多,五鷹、幾個女子、鍾浩宇、齊玉等全在,全簇擁在兩個嬰兒面前,看到是興致勃勃,不時還嘟囔幾句,聲音也放的很輕,好像生怕打擾了孩子的休息。
「喲~~皇上來了,快看看小皇子和小公主吧。」黑鷹笑哈哈的打趣道。「免得人說皇上只顧著生產完的愛妃,連自己的孩子也顧不上了。」
齊墨心情好,根本懶得和他計較,藉著嬤嬤的手仔細一看,兩個孩子都眉清目秀,兒子的容貌偏向鍾青葉,那緊閉的小嘴和雖小卻已經透出清秀的下巴,活生生就是鍾青葉的模樣。反倒是女兒像他,鼻挺膚嫩,軟綿綿的裹在軟布中,粉粉嫩嫩的模樣讓人忍不住心生喜愛。
直到這個時候,齊墨才有了幾分初為人父的喜悅,看著那兩個小小的孩子,心裡的滿足幾乎要溢出來了。
這一輩子,他縱然失去過很多東西,縱然在童年得不到想要的疼愛,可是上天公平,給了他一個鍾青葉,而現在,又給了他一對如此可愛的兒女。
齊墨想,所謂幸福,不過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