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顏雖然表面比鍾青葉只小了幾歲,但是她的人生經歷注定了她的所思所想必定沒有鍾青葉周全。比如在拿到這封古怪的來信後,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按照這信上說的來找鍾青葉救命,但是鍾青葉卻想的比她要多的多。
確定了信封上的香味,就代表這信真的是從千荷島上傳來的,鍾青葉相信以蓮姑娘如此喜愛蓮花的心態,齊穆若想討好她,為她移植來的蓮花必定不會是隨處可見的品種。所以信的來歷不用做多考慮。
但是這樣,問題也就來了。
第一,這送信來的人是誰?千荷島位置隱秘,不是一般人都能打醬油進去的地方,可能知道的人只有齊穆、傅彥、齊顏和齊穆的手下。
齊顏就在皇宮,她可以排除,信上提到了齊穆,說明這信不太可能是齊穆送來的,但也不能排除不會是齊穆那傢伙故弄玄虛的作為,但是比較下來,最有可能的人還是傅彥。
第二,若是傅彥送來的,皇宮戒備森嚴,他是如何把信送到齊顏的臥室裡,卻又不驚動任何人的?
對於這一點,鍾青葉一瞬間也是唯一能就想到的理由,就是這皇宮裡還有齊穆的勢力存在。這樣一來問題可就大了,齊穆現在是相當於叛軍,若是皇宮裡還隱藏著他的勢力,這就不是皇室間的私人恩怨問題了,正是因為考慮到了這一點,她才堅持要把這件事告訴齊墨。
第三點,這一點算是鍾青葉的個人想法,她總覺得齊墨和齊穆這對兄弟間十數年的恩怨積累不會只表面那麼簡單,就算在加上一個蓮姑娘,也不至於會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好歹也是兄弟。
雖說皇室薄情,但是這兩個人的深情偏偏是她都親身領悟過的,齊墨就不用說了,看他對鍾青葉的所作所為就能明白,絕對是個不動情則以,一動情覆水難收的人。至於齊穆,雖然鍾青葉不是那場恩怨中的當事人,但是看他對蓮姑娘的那種感情,也不像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這樣兩個重情重義又血濃於水的兄弟,如果破天的恩仇,應該沒必要發展到這一步。
鍾青葉心裡一直好奇這一點,現在大局已經穩定,若是齊穆還活著,無論如何也得讓齊墨再和他見一面,總得把兩人之間的恩怨弄清楚了,她不想齊墨背負秘密活一輩子。
出於這三點原因,鍾青葉才下了通知齊墨的決定。
聽到鍾青葉這樣說,齊顏的臉上倒是閃過一絲猶豫,怯怯的站起來,雙手擰在一起,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的樣子,看上去十分糾結。
鍾青葉知道她在想什麼,定了定神,慢慢道:「齊墨沒有要殺齊穆。」
「啊?……」她突然開口,嚇了齊顏一跳,卻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抬起頭呆呆的看著她。「皇嫂……你說什麼?」
秋兒和研紫一左一右的扶著鍾青葉,慢慢朝外走去,鍾青葉淡淡道:「齊墨從來沒有想殺掉齊穆,是齊穆自己不想活了,才會跳崖自盡的。」
「你胡說!」齊顏臉色漲紅,猛地反應過來,伸手指著她的鼻子大聲道:「大哥怎麼可能自盡!一定是你胡說!」
鍾青葉還沒有說話,研紫最先忍不住了,也不畏懼她公主的身份,啪的一下就打掉她伸出的手,不耐煩的道:「請公主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娘娘可不是你能指著鼻子罵的人!」
「嘶——」研紫那一巴掌顯然沒留下力道,齊顏被打的倒吸了口氣,本能的抽回手,怯怯的看著她,白嫩嫩的手背上嫣紅了一片。
鍾青葉皺了皺眉毛,伸手拉過研紫,責備性的瞪了她一看,又轉頭對齊顏道:「我有沒有胡說,若是你大哥還活著,你自己問他就可以,總之我可以保證,齊墨沒有想殺他。」
說完,她由秋兒攙扶著,緩緩走出小亭子。
齊墨想不想殺齊穆,他當然不會坦誠布公的說出來,但是心之所想會從他的一言一行透出來,瞞得過別人,卻如何能瞞過鍾青葉這個枕邊人?更何況這個枕邊人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所以,鍾青葉這話看上去像是毫無理由的胡說,事實上卻是有理可據的事實。
齊顏見她說的信誓旦旦,也忍不住有幾分相信起來,可是在她的認知裡怎麼也不敢想像齊穆那種人會存有輕生的念頭,事實上別說是她,若不是當日是鍾青葉親眼所見,她自己也不會相信。
齊穆居然會想死,為什麼呢?
鍾青葉有種預感,答案一定就在千荷島上。
一行人各懷心思,前去找齊墨,齊墨此刻正在書房裡批奏折,自從和鍾青葉冷戰後,他又恢復了工作狂的模樣,聽到內監報鍾青葉和齊顏一起來了,忍不住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奏折親自迎了出來。
果然是鍾青葉,御書房離御花園距離不算近,她走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看的齊墨心疼無比,伸手就想要扶住她,卻被鍾青葉毫不留情的拍了下去,也不生氣,只是頗為尷尬的抓抓腦袋,將眾人帶了進去。
進了書房,鍾青葉二話沒說,將來意告訴了他,齊顏則充當解說員,將信和信封拿出來乖乖遞給齊墨,又詳細的把鍾青葉說的話解釋了一遍,還沒說完就發現齊墨的臉色不對勁,後面的話是越說聲音越小,最後還沒說完便停了下來。
但是就算她沒說完,齊墨也弄清楚她們的來意了,拿過信封粗略的掃了一眼,再放到鼻子下一聞,眉頭忍不住蹙了幾分。
「這是千荷島上的雪蓮香!」齊墨斬釘截鐵的說道。
鍾青葉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沒有說話。
齊墨細細琢磨了一下,臉色突然一變,鍾青葉知道,他必然也想到她想到的問題,這皇宮裡,還隱藏著齊穆的勢力。
沒空等他瞎琢磨下去,鍾青葉屈起食指,在桌子上輕輕一敲,換回了齊墨的神智,「對方點名要見我,齊墨,我想出宮一趟。」
「不行!」鍾青葉的話剛剛說出口,齊墨便毫不猶豫的一口拒絕,一副不容商量的樣子,鍾青葉皺起眉毛。「為什麼?!」
「你還敢問為什麼!?」齊墨眉毛一豎,氣勢突然彪悍起來,「你也不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情況,有懷著孩子還到處亂跑的人嗎?你不覺得累,別連累了我的兒子!」
「你!……」鍾青葉氣結。「你還要不要臉啊!這明明就是我的孩子,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不管你肯不肯,反正我就是要去!」
「我說不准就是不准!」齊墨終於被鍾青葉這種語氣觸怒了,砰的一聲,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個人都站了起來,怒吼道:「你給我老老實實的待在宮裡,天塌下來也不許出宮一步!」
還沒等齊顏和秋兒從他這突然的一巴掌中回過神,又是「砰」的一聲,鍾青葉有樣學樣,一巴掌同樣拍在桌子上,站起來把眼睛一瞪,「齊墨,你別太過分了!我鍾青葉還用不著受你的威脅!」
「那你給我試試看!」
鍾青葉瞪著齊墨那張氣得連五官都開始扭曲起來的臉,表情突然一變,滾圓的眼睛瞇縫起來,似笑非笑的看著齊墨,拖長了尾音慢悠悠的道:「是—嗎—?好啊,我們就試試看!」
齊墨被鍾青葉這種反應弄糊塗了,忍不住怔了一下。
只見鍾青葉站在原地,身子往前挺了挺,右手往腰後一托,原本就滾圓的肚子越發凸出起來,看上去圓溜碩大之極,簡直要讓人懷疑她的肚子下一秒就要掉下來一樣。
鍾青葉的左手慢悠悠的撫摸著圓滾滾的肚子,臉上的表情要笑不笑的十分詭異,淡漠的掃了齊墨一眼,逕直朝他走過來。
完全被她的反應弄糊塗的齊墨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生怕碰到她那看上去危險至極的大肚子,鍾青葉站在他原來站立的位置,笑瞇瞇的道:「我就這樣走出來,看誰敢攔著我!」
說完,當真就挺著個大肚子一步三晃的朝屋外走去。
開玩笑!她肚子裡可是住了兩個來之不易的無價寶貝,放眼整個北齊,誰敢碰她的肚子齊墨第一個滅了他!要是鍾青葉真的就這樣走出去,就算皇宮戒備森嚴,還真的沒人敢攔在她前面!
有這麼好的籌碼不用,偏偏要和齊墨比誰的嗓門大,鍾青葉才不是這種沒腦子的人呢!
齊墨很快就明白過來,一瞬間臉都綠了,也顧不上什麼生氣不生氣,幾步快走便攔在她前面,硬是擠出一臉的討好笑容,小心翼翼的道:「青葉青葉,別生氣別生氣,我和你開玩笑呢,乖~別生氣啊……」
鍾青葉漫不經心的看了他一眼。「這麼說,你同意了?」
「我當然不……」
齊墨的話還沒說完,鍾青葉挺著個肚子往前一送,齊墨的後半句頓時消聲,那一張表情就像吃了一百隻蒼蠅一樣憋屈。
「同意了嗎?」鍾青葉笑的很溫柔,很溫柔。
「我……」眼見鍾青葉的肚子又有往前靠的趨勢,齊墨臉色陡然一變,原本想要否認的話到了嘴邊,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同意了!」
鍾青葉一聽,笑的那叫一個奸詐,反觀齊墨,那一張臉是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掙扎了半晌,總算擠出一句話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鍾青葉立馬點頭,這次的事情要不是牽扯到齊穆,她才懶得挺著個大肚子到處亂跑呢,這也是很累人的活啊。
見鍾青葉答應了,齊墨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一些,看著她得意洋洋的小臉,忍不住上前狠狠的捏了一把,直捏的鍾青葉齜牙咧嘴才肯放手,撫摸著她已然渾圓的肚子,無可奈何的道:「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你的,要不然這輩子怎麼總是被你壓著不能翻身。」
「什麼叫欠了我的?」鍾青葉一臉的不滿的伸手放在肚子上。「你以為我懷孕很舒服?我這麼累,還不是為你生孩子?!天大地大孕婦最大,你遷讓我一下能死嗎?」
一見鍾青葉要炸毛了,齊墨原本就不多的小怨氣一下子全沒了,擺出一張討好的笑容,無限慇勤的道:「是是是,都是我的錯,別生氣別生氣,小心傷著孩子。」
見鍾青葉還站著,又急忙扶著她往凳子上坐,嘴裡還絮絮叨叨的沒忘沒了。「知道自己身子不方便就應該多休息,要是你累著了,我們的孩子在肚子裡不更累,你啊,要多為孩子考慮……」
齊顏在一旁看的是瞠目結舌,完全反應不過來,眼前這個活像個中年婦女一樣嘮叨幽怨的男人真的是她三哥嗎?她雷厲風行的三哥什麼時候變成這個模樣了?!
秋兒倒是習以為常的很,反正無論齊墨在別人面前怎麼強悍,她們娘娘就有的是辦法壓制,叫他永遠橫不起來,這才叫能力!
掃了一眼嘴巴還合不起來的齊顏,秋兒很好心的補上一句。「習慣就好。」
齊顏,「……」
齊墨分明聽到了秋兒的話,卻也只一笑了之,他哪是真的怕鍾青葉,不過是愛慘了,所以縱容她的小任性而已。鍾青葉也是,平日裡和齊墨總是劍拔弩張的模樣,可是一旦危險來臨,她絕對是第一個擋在齊墨面前的人。
這是他們的相處方式,一點一滴,都透著讓人難以理解的感情,外人看不懂,兩人卻樂在其中。
在鍾青葉的「強壓」下,齊墨總算答應了她的要求,不過也附加了條件,那就是他和五鷹以及為數不少的暗衛都要一同前去,以保證安全,鍾青葉對此沒什麼異議,反正那信上也沒說只准多少多少人去,把一切交給齊墨,她很放心。
今天天色已晚,出發的時間就定在明天齊墨早朝後,一定要在宮門落鎖前回來。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