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剛跟上去,鍾青葉就發現有些不對勁了,齊墨雖然穿戴整齊,鎧甲兵器都在身上,但是他明顯不是往士兵聚集的方向而去,反而挑了人員稀疏的東方而去。
前文曾經提過,齊墨的大軍駐紮是依河而靠的,與之毗鄰的正是世上第一河流沿清大河的分支,齊墨行走的方向正好是朝著分支河的源頭而去,據鍾青葉的地理瞭解,那個方向極為荒蕪,除了數里處有一個中型的瀑布外,幾乎沒有別的醒目環境。
難道,齊墨的目的地是那個瀑布嗎?
可是大半夜的,他不好好睡覺跑到瀑布去做什麼?
鍾青葉越想越覺得好奇,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索性隱下身形,悄悄跟在齊墨後面。
要跟蹤齊墨可不是一件簡單的時候,那傢伙的警覺性幾乎可以和鍾青葉平齊,稍不注意就會被發現,鍾青葉幾乎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戒心,全神貫注的小心翼翼,將距離拉長到最大的極限,謹慎再謹慎的跟在齊墨身後。
也正是精神太過集中了,鍾青葉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遠,只是耳邊瀑布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冬天較為乾燥,瀑布的水流也隨即減緩,再加上積雪的覆蓋,能聽到流水的聲音,就證明他們已經很靠近瀑布了。
突然,前不遠處的齊墨停下了腳步。
鍾青葉隨即來了個緊急剎車,迅速低頭藏在一叢落滿雪的灌木中,雖然這個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像做賊一樣緊張,但是很快,她就為自己的行為找到了完美的理由。
因為,有第三個人的呼吸闖入了她的耳膜。
齊墨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聲音冰冷的道:「我已經來了,你反而不敢現身嗎?」
「呵呵……」那第三個人輕輕笑了一聲,隨即距離鍾青葉二十米開外的一叢灌木晃動了一下,一個人大喇喇的從其中走出來。
鍾青葉暗中鬆了口氣,看來齊墨的突然停下並不是因為發現了她,而是已經到了他的目的地,那麼,他大半夜的跑到這裡來,就因為和人約好的嗎?
這人是誰?和齊墨相約在這裡,又有什麼目的?
鍾青葉不是太有好奇心的人,但是她感覺,她此刻的好奇心已經全部被挑了起來。
冬天的月亮一般清淡,光線昏暗的和沒有差不多,但勝在白雪反光,目光所及之處倒也看的分明。
那個從灌木中走出來的人,一開始還是黑色的影子,漸漸的也清晰起來,身形消瘦頎長,不覺得瘦弱,反而有種奇異的力量美,一身微微泛藍的長袍上,金色的絲線隱約可見。
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稜角分明的俊逸;烏黑深邃的眼眸,有淡淡如月輝般的光芒;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優雅,唇色有些發白,輕輕的抿著,形成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的衣服領子上有一圈厚厚的黑色長毛,像是什麼動物的胎毛編製而成的,密密暖暖的簇擁著他的面容,一舉一動間,滿是帝王的尊貴從容。
是齊穆!
鍾青葉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的看著那個男人的面容,怎麼也沒想到,和齊墨相約在這裡的人,居然會是齊穆!
他們想做什麼?爭鬥了這麼多年,突然想來個親密無間的兄弟夜談嗎?
鍾青葉差點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逗笑了,下意識的伸手摀住嘴,防止自己發出聲音來,就在同一時刻,她突然發現這四周還有第四個人的呼吸!
還有人在?!
凌晨三點是一天中最冷最安靜的時候,要判斷呼吸的來源地是鍾青葉的拿手好戲之一,她幾乎在察覺的第一時間朝呼吸傳來的地方看去,卻只看到一叢黑漆漆的樹林,什麼人藏在裡面,半點都看不分明。
但是那個黑漆漆的樹林,齊穆一開始也是從那裡走出來的,難不成躲在那裡面的人是齊穆那邊的?他想做什麼?偷襲?只有一個人?
鍾青葉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卻又突然覺得對於齊穆這個人的想法,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猜透過一次。
不管了,就算是齊穆帶來的人,兩個人若要聯手對付齊墨,齊墨也不一定應付不來,再不然,不是她在嗎?
想到這裡,鍾青葉乾脆放下了思考,全身心的放在齊穆和齊墨兩個人身上,當然,她也沒忘記要壓低自己的呼吸聲。
「你很守時,也很大膽,你就不怕我派人在這裡伏擊你嗎?」齊穆一開口就是夾槍帶棒的問候,臉上的表情不動分毫,慢悠悠的走到齊墨面前半米的位置,站立不動。
齊墨不甘示弱的看著他,一身銀白色的鎧甲,在雪光下寒光泠泠。「同樣的問題送還給你,你也很大膽,這裡到底是我的地方,你就不怕我派人伏擊你嗎?」
聽到齊墨的話,齊穆居然詭異笑了起來,搖著頭道:「沒有這個必要不是嗎?」
齊墨沒有說話。
「我現在的軍隊只有不到七萬人馬,你差不多是我的四倍,這麼大的差距,你只需一揮手就能踏平了我的營地,何必要耍這種小手段來伏擊我?」齊穆微微歪著頭,笑的格外欠扁。「我說的對嗎,三弟?」
「就當你是對好了,我沒必要也沒時間陪你在這廢話,有什麼目的只管說出來吧。」齊墨根本不把齊穆的挑釁放在眼裡,一張冷面幾乎刀槍不入。
齊穆還是輕笑。「你當然沒有時間陪我廢話,鍾青葉現在在你的營帳裡,你怎麼有時間浪費給我?」
齊墨的語氣驟冷。「你到底想做什麼?」
齊穆不答,反而側身從齊墨身邊走了過去,站在瀑布的邊上,懶懶的伸了個懶腰,語氣從容道:「終於快要結束了!……這場遊戲,實在是乏味的很。」
「我問你,你到底想做什麼?!」齊墨上前一步,雙目微瞇,語氣陰鷙的可怖。
齊穆回過頭來,突然咧嘴一笑,表情居然是十分愉悅的那種。「你為什麼不回頭看看你的營地呢?這樣的話,你就不需要問我了。」
他的話沒有說完,齊墨和躲在暗間的鍾青葉幾乎同時回頭,驚訝的看著遠方天空不知什麼時候燃起來的赤紅光芒,那種程度的光芒,一看就知道是嚴重大火才會造成的。
這個時候,鍾青葉才突然明白齊穆為什麼要約齊墨來到瀑布旁邊。雖然冬天的瀑布聲音較小,但是若站在很近地方依然有些燥耳,隱隱約約的遮擋了營地房門傳來的嘈雜聲,因為數里的距離實在太遠,連鍾青葉都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
齊墨也迅速明白過來,瞳孔微縮,緊緊的盯著齊穆。「白天的士兵叛逃,是你故意策劃的?為的是讓那些士兵名正言順的離開營地,然後從另一個方向繞到我的軍營後,這種火光的亮度,是你派人點燃了我的軍糧?!」
「啪啪……」齊穆伸手在半空中輕輕拍了兩下,微有些感慨的說道:「三弟,其實父皇說的沒錯,所有的兄弟中,只有你的天資最高……可惜啊……」
他微微搖了搖頭,齊墨的臉色一下子鐵青,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幾乎快捏出水來。
如果鍾青葉對齊墨的過去往毫不知情,聽到齊穆的話一定滿頭霧水,但是現在,她很明白齊穆說的「可惜」是什麼意思,但是無論是他真心覺得可惜還是單純的嘲諷,這樣的話聽在齊墨耳朵裡,都一定不會舒服到哪去。
這個齊穆……說話當真是不留半點情面!
「你以為,把我約到這裡來,就可以偷襲我的軍營嗎?」齊墨突然諷刺的一笑,霍然揚起的眉毛,傲氣天成給予。「齊穆,你太小看我了,我的軍隊可不是紙糊的。」
「是嗎。」齊穆臉色絲毫未變,笑瞇瞇的反問道:「那鍾青葉呢?她可是在你的軍營裡,你放心她嗎?」
「為什麼不放心?」齊墨瞇起眼睛反問,傲然十足的道:「我的女人,怎麼可以那麼弱?!」
暗中,鍾青葉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個透。她不是第一天聽齊墨用這種語氣宣告他的所有權,但是沒有那麼一次,像今天這樣暖透了她的心。
齊穆突然停下了聲音,默默轉頭看向一邊的緩慢流動的瀑布。
起風了,懸崖旁的風格外冰冷刺骨,天空晃晃悠悠的飄下些許白色的雪片,風聲呼嘯,雪花旋舞,兩名長身玉立的男子靜默無言,黑之優雅,白之凜冽。
一個孤傲俊朗眉目磊落,一個邪魅無雙絕代風華。
鍾青葉突然就明白了,這樣的兩個男人是注定不能共存於世的,一山從不容二虎,既生瑜,何生亮!
許久,齊穆的聲音才緩緩響起來,說的是毫不相干的事情,極輕極淺的一句話,被風一吹,便飄散的沒了落腳的地方。
「蓮兒她……很想你。以後有空……去看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