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青葉心中一稜,老大夫的話不經意間浮上腦海,她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卻變得更加燦爛,淺笑盈盈的靠在齊墨懷裡,用從來沒有過的語氣傲嬌的說道:「還不是你的錯?!」
齊墨一臉的無辜。「這怎麼會是我的錯呢?」
鍾青葉頭一揚,下巴一撅,眼睛一翻,一臉的無賴模樣。「如果四年前你不讓我走,我就不用受四年的風餐雨露了,那也就不用瘦成那個樣子了!」她抬起細細的手臂,將空了一圈的玉鐲遞給他看,一臉的控訴。
「你看,連玉鐲都大了一圈了。」
齊墨苦笑不得的看著她,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好好好,都是我的錯,等回到北齊,我一定頓頓好魚好肉的補償你,把你養成一個大胖子,這總行了吧?」
「不行!」鍾青葉義正言辭的反駁道:「現在的人都以瘦為美,養的那麼肥我還要不要出去見人了?」
「你不用見人了,你見我就夠了。」齊墨笑嘻嘻的靠在她的肩膀上,尖尖的下顎上胡樁冒了點點青色的鬍子頭,刮在脖頸的皮膚上有酥癢癢的感覺。
鍾青葉縮了縮脖子,將身子更大限度的靠在齊墨懷裡,嘟囔道:「什麼叫只見你就夠了?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齊墨輕笑一聲,摟著她不再說話。
車廂角落的香鼎裡,緋紅的梅花被熱氣熏陶著,淡雅的香氣越發濃郁,包裹著整個車廂,一片如春的暖意洋洋。
也不知道是這麼一通鬧騰的累了,還是這馬車天然就對她有種催眠的作用,沒坐上一會,鍾青葉有些倦倦欲睡,懶洋洋的靠在齊墨懷裡,四年的漂泊和懷念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整個人從裡到外都是暖洋洋的舒坦。
這樣的舒坦中,她想起了四年前那個只存在了三個月不到的孩子。事到如今她也終於明白,原來那個時候,是她的身體保不住孩子,齊墨才會決定流掉孩子以保存她。
想起老大夫在耳邊一聲聲的歎息,和記憶中氾濫的血腥味融合在一起,鍾青葉的心裡有種渙然的疼痛,她真的不能再有孩子了嗎?
「齊墨……」
「青葉……」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鍾青葉笑了笑,小腦袋在他懷中頂了頂:「你先說吧。」
齊墨猶豫了一下,低頭仔細注意著她的臉色,一如四年前那般小心翼翼的道:「那個孩子……」
「齊墨。」鍾青葉淡然的打斷他的話,仰起頭從他懷裡坐起來,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道:「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青葉?……」齊墨愣了一下,目光突然複雜了很多,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鍾青葉知道他在擔心什麼,笑了笑,重新低下頭,聲音清淡。「沒了就是沒了,就算在追究是誰的錯也不能換回已經失去的東西……雖然,這四年來我每天都在想,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現在該長成什麼模樣了?像你還是像我……」
若真要追究是誰的過錯,只怕責任都在她自己身上,說鍾青葉自私也好,膽怯也好,她誤會了齊墨四年,在知道一切的真相後,她已經失去了去責備追究的勇氣。
既然已經消失了,那就算了吧。
「青葉……」齊墨伸手擁緊了她,語氣接近發誓的鄭重。「我們一定還會再有孩子的,一定會的。」
鍾青葉埋首在他懷中,沉默了一會,點點頭。「嗯,一定會的。」
*……*
十二月十八日,次海鎮齊穆軍營大主營。
齊穆坐在虎皮毛墊的高背大椅中,一身絳紗平蛟厚袍,白玉魚龍扣帶圍在腰間,龍鳳雙戲衣架立在旁邊,一件華貴異常的褐色鑲金邊旱獺毛皮披風整整齊齊的掛在上面。
雖然和齊墨之間的戰爭已經處在劣勢整整一年多了,但是單從齊穆的表情來看,卻看不出半點焦急的模樣,他依然是原來的樣子,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獸皮帳篷裡焚香寶鼎、花插金瓶、龍涎香燭無一缺乏,一切就像還在京陽城的金鑾寶殿上一樣雍容不凡。
在他腳下五米處的地方,跪著一個全身黑衣的男子,此刻正低著頭,一言不發。
齊穆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高背大椅的扶手,一臉的笑容詭秘莫測。「你說,齊墨現在在東商?」
黑衣男子畢恭畢敬的回答道:「是的。」
「什麼位置。」
「栗江一帶,正在逆流而上。」
「唔……」齊穆微微沉吟了一聲,似乎是問對方,又像是自言自語。「他去東商做什麼呢?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我這個弟弟啊……」
「皇上……」黑衣男子猶豫了一下,謹慎道:「叛賊這個時候離開北齊,會不會有什麼不得不去的理由呢?要不然他不會丟下這裡的一切不管,跑去東商那麼遠的……」
「不得不去的理由……」齊穆彎起了眉眼,笑罵道:「那傢伙不得不去的理由……從來只有那麼一個人而已。」
黑衣男子不明白他所說的話,卻只是低下頭不敢多問。
「從東商栗江到這裡,大概需要多長時間?」齊穆問道。
黑衣男子想也不想的回答道:「若是快馬加鞭,半個月可抵達。」
「半個月啊……」齊穆突然笑了,極為開懷的模樣。「那就通知下去,所有士兵待命,唔……十天後發起總攻。」
黑衣男人怔了一下,依然恭敬的點頭應答。
齊穆笑容和藹的自言自語。「總要給別人一些準備的時間吧……」
眼看就要將他一網打盡了,齊墨卻在這個時候跑去東商,想必……她也要回來了。
她若一回來,這場乏味的遊戲……終於也要結束了。
齊穆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真是乏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