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商皇宮裡的人都很注重環保,鍾青葉在繞過第十八個不知名的巨大盆栽的時候,終於發現了這件顯而易見的事情。
——當然,她很懷疑那些枝繁葉茂的大盆栽是真的放著培養地球氧氣的,還是給耶律玫雪用來練鞭子的……這個懷疑是在看到無數根斷的慘不忍睹的枝葉後,才生出來的。
不過,這些盆栽放在這裡除了礙眼又礙事的缺點之外,還是有好處的,那就是為鍾青葉這樣的潛伏者提供了無數個隱蔽身形的好地方。
鍾青葉將自己藏在兩個盆栽之間的縫隙裡,環著胸好整以暇的看著那兩個黑影在她前面不到十米的地方停下來,不知在搗鼓什麼東西。
對於這種連十米內藏著條大尾巴都沒有發現的刺客的警惕心,鍾青葉在心裡發出了第二十三聲鄙視,根本不急著出去,想看看這兩隻老鼠到底準備做什麼。
兩個黑影鬼鬼祟祟的站在舒雪殿的一個小偏窗前,鍾青葉憑借這幾天對東商宮殿的深切瞭解,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個窗戶的位置距離宮殿大床的位置不是很遠。
難道他們準備從這個窗戶鑽進去,嚇耶律玫雪一大跳嗎?
今天是愚人節嗎?
鍾青葉伸手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瞟了一眼那兩個黑影,然後,果斷的掐死了自己這個剛剛出爐的想法。
因為此刻圍著月亮的雲彩被風吹的散開了,月光如清輝,輕輕的披散下來,讓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兩個黑影中的其中一個,從衣襟裡摸出一個小小的、竹筒樣的東西。
鍾青葉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多虧了這些日子的走南闖北,在民間遊蕩的久了,對於一些下三濫的手段她也逐漸瞭解起來。而眼前這兩個黑漆漆的人影手中拿著的東西,如果她沒看錯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民間痞子那些下三濫手段中的下三濫。
現代武俠小說中經常出現的把戲之一——迷魂香。
簡單的來說,就是煙霧狀的迷藥。
前兩天,耶律玫雪還對她用過一次,可惜鍾青葉體質特殊,連月生這種江湖排行榜上鼎鼎大名的迷藥都對她沒有作用,更別提是這種爛到不能再爛的手段了。
但是這迷藥出現在這裡,就不由的讓鍾青葉有些不解起來。
如果只是想殺了耶律玫雪,應該用不上這種手段,他們迷昏耶律玫雪,到底想做什麼呢?
正當鍾青葉摸著下巴苦思冥想的時候,兩個黑影已經開始了他們自以為隱蔽、實際上被鍾青葉全偷窺在眼裡的行為。
小竹筒悄悄插。進了油紙糊的窗戶裡,兩人輪流將一簇正在散發青藍色煙霧的、香燭一樣東西往竹筒裡塞,煙霧順著中心掏空的竹筒,緩緩流入內室。
鍾青葉的感想:所以說,窗戶還是玻璃的比較好,至少不會這麼容易被竹筒給插穿了。
——很顯然,某個前特工已經把她經常用特殊工具割開各種玻璃的「好事情」全給忘記了。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似乎覺得差不多了,兩個黑衣人將竹筒從窗紙上取下來,將煙霧滅掉,正想往裡面看,碰巧這個時候,一對視察的御林軍正好從不遠處走過。
兩人慌忙躲藏,但是東商皇宮的所有宮殿,都為了保證給入住的主人一個開闊的視野,窗口附近絕不會留下任何可能遮擋了視線的東西,因此,可以隱藏身形的只有二十米外的拐角,亦或者,鍾青葉所隱藏的盆栽附近。
鍾青葉開始後悔為什麼要跟的這麼緊了。
狗血的是,這兩個黑衣人也不知道是神經太大條了,還是腦子真的有點毛病,鑽進了僅僅和鍾青葉只有一盆之隔的另一邊,居然還沒有發現鍾青葉的存在。
鍾青葉都不知道自己是該歎氣還是該慶幸了。
巡邏的侍衛來的快,去的也快,還不到兩分鐘的時間,燈籠的橘黃色火光在院子裡繞了一圈,漸漸走遠了。
黑暗中,鍾青葉兩顆黑琉璃一般的眼珠子快速旋轉了一圈,突然發出一陣晶亮的光芒,一個有趣的計劃頓時浮出她的腦海。
鍾青葉摀住嘴巴,防止自己笑出聲來。
侍衛走後,院子裡再次恢復到了落針可聞的寂靜,鍾青葉屏住呼吸,不出所料的聽到的身邊樹葉摩擦衣料的悉悉索索聲,她微微揚眉,模仿著他們的動作,將自己行動的聲音掩蓋在他們的聲音下面。
大概是真的沒想到自己身邊居然還潛伏著一個人,兩個黑衣人絲毫沒有注意到鍾青葉悄悄從盆栽底部退出來的細微聲響,前面一個悄悄探出了腦袋,像個剛出洞的老鼠一樣四下打量著周圍。
鍾青葉很耐心的等著,伏在草叢中的黑色身影簡直要和周圍的黑暗融為一體,如果沒有貼近了仔細看,估計是真的看不出什麼來。
再三確認周圍沒人之後,兩隻黑老鼠開始慢慢悠悠的爬出來,一前一後、小心翼翼的往宮殿側窗走去,看樣子還是要確認一下迷藥是否起了作用。
鍾青葉在心中高唱了一聲哈利路亞,匍匐在地上,靠著手腕和膝蓋的力道緩慢前行,悄無聲息的貼近了後面一個男子。
上帝保佑,正在這個時候,一片不知從哪來的雲彩突然被風吹到跟前,頓時間將皎潔的月光遮擋的一乾二淨,視野一下子變得黑呼呼起來。
鍾青葉的腦子裡飛快的閃過一句經典話語,月黑風高,殺人夜!
這個時候不動手就是白癡了,鍾青葉悄悄從地上站起來,鬼魅一般貼上了後面一個男子的背部,趁著天色昏暗,他又和前面一個男子隔了一段距離的空隙,閃電般伸手摀住了他的嘴巴。
右手腕迅速翻動,匕首光芒瑟縮,鋒利的插過這個倒霉男子的脖頸,在悄無聲息間,扯開了一道尖銳的大口子。
溫熱而粘稠的液體,無聲無息的濕潤了鍾青葉的手腕。
由於鍾青葉在摀住他嘴巴的同時,用力抑制住了男子身體,再加上她那一匕首揮舞的十分歹毒,男子幾乎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身形,就在幾乎被割掉半邊脖頸的傷口下軟軟的倒在了鍾青葉身上。
鍾青葉謹慎的抬頭看了一眼幾米開外的另一個黑衣人,雖然這麼近距離的擊殺,她能把握住不發出任何聲音,但是卻無法阻攔空氣中血腥味的傳播,如果前面這個黑衣人恰好是屬狗的話,那她也沒有辦法了。
但似乎,今天的上帝特別眷念她。
不知道是前面的黑衣人太在意今天的任務,還是碰巧他感冒鼻子不靈,空氣中這麼濃郁的血腥味他居然都沒有任何發現。
鍾青葉為自己的好運氣感歎,也為這種警惕心歎服。
悄悄的將男子的屍體放在地上,鍾青葉伸手用一直掛在胸前的黑色面紗蒙住半邊臉,學著男子的樣子將頭髮草草束了一下,正準備上前,冷不防前面的男子突然轉過頭來。
鍾青葉心頭一跳,匕首頓時落入手心,被隱蔽的擋住。
那一瞬間,她還以為她的好運氣終於用光了,或者是前面那黑衣人的愚蠢終於到頂了,心裡已經在琢磨什麼角度的出手更麻利更果決,匕首微微一翻,冷冽的寒氣刺入她的肌膚。
然而,事情再一次脫離了她的想像,走在前面還不到五米的男子回過頭,光線昏暗,鍾青葉勉強可以看到他緊鎖的眉心,似乎在不耐煩她怎麼走的這麼慢。然後男子微微抬起手……
那一剎那,鍾青葉幾乎要以為對方認出她是假冒的,要動手了,她的匕首幾乎要當成飛刀瞄準男子的脖頸射過去了。
然而……
男子的手臂抬到肩膀下方些許的地方,用力的往前一揮。
鍾青葉的所有舉動全部卡殼,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頭頂又粗又黑的三條黑線正在不斷下滑。
縱然她和這些黑衣人不是一個組織、一個國家,甚至不是一個世界的,但是這個動作,她還是認識的,幾乎是宇宙通用了……
——叫她前進的手勢。
看來還是沒有被發現的……鍾青葉擦了擦頭上因為情況轉變太快而冒出來的細汗,匆匆跟了上去。
在靠近男人之前,她還很聰明的伸手撕掉了手腕上被血染紅的一塊衣料,她可不覺得,在不到一米的範圍內,這個黑衣人會還聞不到她身上的血腥味。
撕衣服帶出的嘶嘶聲在黑夜中極端明顯,男人回過頭來,眼睛裡赫赫明明的寫了兩個大大的不滿。
這回鍾青葉看清了,眼前這男人絕對不會超過二十八歲,因為他上半截臉露出來的眼睛肌膚很年輕,沒有任何皺紋。
鍾青葉微微低頭,錯開他的目光,伸手指了指身邊雜亂的盆栽樹枝,又指了指自己還掛在上面的衣服碎片,意思是不小心掛到的。
男子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大概是知道事情緊急、而他們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所以也沒怎麼和他計較,一揮手,帶著鍾青葉繼續往宮殿裡走去。
鍾青葉在背後悄悄對他豎了一個中指,滿臉憋不住的笑意,好在有黑布遮擋,也看不太出來,跟著男子緩緩朝前方宮殿走去。
從窗口潛入房間這一招,鍾青葉幾乎都已經用爛了,她怎麼也想不通的是,為什麼這些古人明知道窗口不安全,也不裝個窗閂什麼的呢?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這裡有個大空隙可以鑽嗎?
……不過,就算裝上了窗閂,對於鍾青葉這種輕門熟路的人來說,也不過是多浪費幾秒鐘的時間。
很順利的進到屋內,屋外的月光變得更加黯淡,鍾青葉也終於不再那麼擔心隨時被發現了,放下心臟開始打量屋內的環境,順便鄙視一下東商皇宮垃圾到家的防禦措施。
呃……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住的地方,其實也沒什麼好打量的,飄來飄去的粉紅色薄紗在黑暗中看上去就像一個若隱若現的幽靈,被不知從何而來的風一吹,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鍾青葉看著倒了一地的丫頭,無語的伸手按了按眉心。
就這些傢伙,被綁走也是活該吧……
正想著,前面那個黑衣人突然拔腳往內室走去,鍾青葉愣了一下,才想起他們今天的正題還在屋內,急忙跟了上去。
兩人的腳步聲錯雜,在寂靜的房間裡濺起淡淡的、空悠悠的迴響,聽上去就讓人覺得頭皮發麻,可惜這裡的兩個人一個是夜間活動的老鼠,一個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鍾青葉,根本就沒什麼感覺。
推開內室的門,正對大門的牙床上懸掛著金白相間的厚重帷帳,層層疊疊的懸掛著,將床上的場景遮擋的一乾二淨。
黑衣男人想要上前。
要是這個時候,耶律玫雪落在他手裡,那鍾青葉這麼辛苦的玩什麼掉包計不就沒意義了,所以她腳底一滑,飛快的擋在男人面前,擺了擺手,又指了指帷帳,臉上的表情怎麼看都是一副諂媚的討好。
黑衣男人的理解能力不錯,一下子就明白了鍾青葉的意思,猶豫了一下,大概是相信他不會有什麼膽子搞鬼,便點了點頭。
鍾青葉轉過身,走向大床,臉上的表情笑的要多扭曲有多扭曲。
腳步漸漸逼近了大床,鍾青葉伸出手,手指還沒來得及碰到金白相間的厚重帷帳,突然間,一道褐色的長鞭捲動著厲風從床內方揮了出來!
長鞭掛風,捲動間發出呼呼的破空聲,尾端更是辟啪作響,氣勢騰騰的朝鍾青葉抽了過來。
鍾青葉一瞬間有些愣神,難道是她小看了這耶律玫雪,她非但沒有中招昏迷,反而還躲在這裡試圖反攻?
想起她那副小胳膊小腿的樣子,鍾青葉不知道是該誇獎她勇氣可嘉好,還是損她有勇無謀的好?
她憑什麼認為她一個人可以撂倒所有偷襲者?
正當她的腦子胡思亂想之際,她的身子已經代替思維做出了最好的反應,本能的側身躲避,往後一挪,腳步一個錯位,長鞭呼嘯著從她鼻樑前方不到一寸的地方抽了過去。
鍾青葉好整以暇的後退,還不忘裝出一副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樣子,像是害怕一樣,躲到了黑衣男人的身後。
黑衣男人似乎是對她的表現很不滿意,回過頭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表情明明白白的寫著「沒用」兩個字。
鍾青葉低下頭,一副知錯羞愧的樣子,實際上,她藏在面紗後面的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了。
——別著急,待會你就知道到底是誰沒用了。
她在心裡慢悠悠的腹誹道。
黑衣男人顯然是沒注意她的腹誹,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經放到眼前的牙床上去了。
長鞭一擊不中,耶律玫雪似乎驚訝了一下,迅速收回長鞭。很快,鍾青葉便聽到帷帳內發出細細的摩擦聲,隨後厚重的帷帳被掀開,一身白色褻衣、長髮披拂的耶律玫雪從床上跳了下來。
鍾青葉無限感歎,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沒穿上漂亮的衣服,沒綁上漂亮的頭飾,沒有任何胭脂水粉眼影口紅的幫忙,依然還是美人。非但沒有遜色,反而多出了一些清純無暇的味道。
看著她那張嬌嫩的小臉蛋,以及就算穿著褻衣也顯得凹凸有致的身材,鍾青葉突然冒出一個詭異的想法。
——如果不是她突然跳出來,耶律玫雪順利嫁給齊墨的話,弄不好齊墨真的會喜歡上這丫頭。
畢竟,喜歡漂亮精緻的東西,是人的本性。
但是……鍾青葉微微皺眉,表情難得的透出一線清晰的不悅。
她真的一點都不喜歡這種猜測。
「喲,真看不出來,還有點小本事,居然能躲開本公主的鞭子。」
耶律玫雪斜著眼睛,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兩個人。
鍾青葉扶額,這丫頭不說話絕對是個純潔的不能在純潔的白兔,一說話就成了難以馴服的小豹子,而且是牙齒還沒長全就想啃老牛的那種……
這是不是,和她有點像?
當然,鍾青葉若是豹子,絕對是牙齒利爪攻擊招式齊全的那種。
但是鍾青葉越是打量耶律玫雪,就越是覺得她們兩個相像,尤其是耶律玫雪似笑非笑時的眼神,簡直和她在玩弄對手的時候,一模一樣。
鍾青葉狠狠的皺眉,這樣看起來,齊墨會喜歡上她的可能性再次提高了,因為那傢伙的口味一向難以琢磨。
鍾青葉覺得,心裡非常的不舒服!
如果齊墨就在眼前,她一定會衝上去狠狠的咬他一口!
就在她走神的當口,場內的局面已經發生了驚天的逆轉,耶律玫雪突然甩出長鞭,狠狠的抽向那黑衣男子,但是……她的長鞭從來只是聲勢驚人,男人甚至沒費什麼功夫,便一把抓住了她的長鞭。
耶律玫雪扯不出來,氣的臉色通紅。
鍾青葉再次歎氣,身形一閃,鬼魅一般貼近了男子的身側,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只覺得後脖頸狠狠的一痛,白眼一翻,直接歇菜了。
鍾青葉在耶律玫雪驚震的目光中,坦然自若的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