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亂冷王追妃 【東商沐血】 215、從來都不用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天已經晚了,齊穆一個人於九宮之巔負手而立,風颯颯的吹過華宮,吹過長髮,攪動著齊穆黑金交雜的衣袂烈烈翻飛,如同攪動人的思緒,天地精簌的空氣裡似乎蕩漾著一曲無聲的鎮魂歌。

    他靜靜的仰著頭,寬大的衣袖被風鼓動,黑髮凌亂狂舞,與頭頂金光璀璨的皇冠形成張狂的對比。遠處,是大片大片的流光瀲灩的金色房頂,一目望去,幾乎無邊無際。天空還燃著火樣的殘照,拖曳著長長的金色雲帶,將金光照耀的刺人眼澀。

    夕陽還未完全的褪去,一彎新月已從另一角劃過了精緻的角樓,在高高的紅牆內灑下一片朦朧昏黃的光,故宮裡顯得神秘而安靜,偶爾細碎的腳步,猶如平靜的湖面上偶然波動的漣漪。

    「皇上。」身後傳來老者嘶啞的聲音,因為年歲的漸長而塗抹了世故圓滑的輕緩,一個看上去足有五旬的男子站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說道:「這裡風大,您要保重龍體啊。」

    齊穆微微一笑,唇線輕揚,弧度驚心動魄,頭也不回的說道:「傅彥,你跟在朕身邊有多少年了?」

    被喚作傅彥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微微躬身畢恭畢敬的道:「回皇上,老奴自幼進宮,伺候皇上已有十八載了。」

    「十八載了啊……」齊穆的聲音猶如歎息一般拖了長長的尾音,語氣卻是清淡的,彷彿波瀾不起:「一轉眼,已經十八年了,時間,真當是流水一般難以捕捉。」

    傅彥靜靜的站在皇帝身後,花白的頭髮鬍鬚被風吹得四散舞動,模糊了他的面容,被歲月細細刻上了紋路的臉上,是一種獨屬於老人的慵懶,透出世故的優雅。

    靜了一會,齊穆突然道:「你上前來。」

    傅彥走上前,站在齊墨身後一尺的地方,微微躬身:「皇上。」

    「傅彥,你看。」年輕的皇帝一手指向前方那片金光漸黯的華宮,語氣依然是淡漠的,卻不知為何多出一抹老者般的沉思。

    「從這裡看過去,皇宮一派平靜,猶如靜謐的綠湖一般,沒有半點波瀾。可是誰也不知道,這片靜謐下面,又隱藏了多少東西。有沒有暗礁?有沒有暗流?有沒有漩渦?所有未知的陷阱都被這表面的寧靜繁華所掩蓋,誰也窺探不到。」

    傅彥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看過去,面容被夕陽的殘光籠罩,原本細碎的皺紋好像一下子深刻起來,猶如被人用尖利的刻刀生生劃過,每一寸都是痛徹心扉的鮮血淋漓。

    許久,老者微微一笑,面容籠罩了一片濃霧般的色彩:「可是,世人肉體凡胎,能看到的永遠都是表面上的繁榮昌盛,縱然知道深不可測,依然會被那片金光所吸引,年年月月,無數人前仆後繼,永不遏止。」

    齊穆的眼睛微微一瞇,表情猶如帶了一個生硬的面具,登高遠望,龍翔殿那華麗的樓閣被清綠的池水環繞,浮萍滿地,碧綠而明淨。

    那飛簷上的兩條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

    「是啊,多少人一輩子都希望走進這個華麗的城池,又有多少人心心相繫有一天能站到朕這個位置,眾生愚昧,我又何嘗不是同樣愚蠢,這麼多年來悉心相繫的,居然是一個永遠都不會再回來的人。」

    齊穆嘲諷的一笑,拋棄了那個尊貴的稱呼,他就如同失去了平日裡的萬丈光芒,一時間居然有了頹靡的味道。

    傅彥無聲的一歎,將一直掛在臂彎裡的長披風輕輕抖開,小心翼翼的蓋在年輕的帝皇肩膀上,長風中飛揚的驚心動魄。

    「六年了,整整六年了。」傅彥渾濁的眼球裡泛出同樣渾濁的光芒,猶如人將行木,殘光迂迴的悲涼:「老奴每天都跟在您身邊,這六年來,每年的這一天您除了上朝和批閱奏折,就是整天整天的站在這裡,黯然神傷。您這樣……又是何苦呢?」

    齊穆微微一笑,伸手攏了攏披風的邊緣,並不回答。

    傅彥看了他許久,無可奈何的搖頭歎息:「姑娘已經離開六年了,您卻還是沒能忘了她,您要想著那些過去,到什麼時……」

    「傅彥,你錯了。」年輕的帝皇微微轉過頭,輕笑的說道:「她曾經說過,我和她是命運共同體,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她沒有離開,她永遠都會在我心裡。而我和她的故事,也時時刻刻的存在著,從來都不用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傅彥哀哀的看著他,除了搖頭歎息,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反應。齊穆異常溫柔的一笑,不是狐狸的邪笑,不是帝王的冷笑,不是皮笑肉不笑,那笑容沉澱了所有陽光的暖意,一望之下,竟好似流光溢彩,驚心動魄。

    傅彥長長的歎了口氣:「既然如此,您為什麼總不願意去看她呢?每年今天,老奴都會準備姑娘生前最愛的小點,出宮祭祀奠拜。姑娘的墳墓明明就在宮外不遠處,為什麼整整六年來,您從來不去看她呢?姑娘她……也很想念皇上啊……」

    「她不會想念我的。」齊穆沉默了一會,無聲的笑了。

    「那個丫頭啊,從來就對我的身份不屑一顧,別人費盡心機的想要走進來,她卻一輩子都在想著要如何逃出這個對她而言只是牢籠的地方。是我親手折斷了她的羽翼,將她禁錮在這個華麗的宮厥中整整一生,逼的她最後走投無路,這樣狠毒的我,她怎會想念呢?」

    「不是的!」傅彥慌忙打斷了齊穆的話,甚至忘了齊穆至高無上的身份是否容得下他的反駁。

    「皇上是因為太愛她了!姑娘心裡一定也知道,您之所以會失控做出那些事情,都是因為太害怕會失去姑娘了,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皇上實在太愛姑娘了!姑娘一定能明白皇上的心意,您這麼愛她,這是姑娘的榮耀,她怎麼會不想念您呢?」

    年老的奴僕努力的想要證明什麼,曾經目睹了所有事情始末的他,依然忠心的維護自己的主子,不容許任何懷疑的出現,即便是齊穆,依然要臉色漲紅的反駁。

    榮耀?

    齊穆嘲諷的一笑,若是普通女人,或許會真的覺得萬分榮耀吧。

    偏偏,那個人是她啊……

    縱然全天下的女人都為得到王者的寵愛的為榮,她也絕對不會產生這種想法。

    齊穆靜靜的仰起頭,夕陽漸淡,光彩一層層褪去,灰暗猶如濃厚的筆墨,將天地作為畫紙,一層層塗抹讓人窒息的黑暗。

    每當這個時候,長存在記憶中的畫面就會格外清明,一寸一寸,一幕一幕,都猶如重播在眼前,那曾經有過的繁榮與快樂,那曾經懷揣的幸福與渴望,一點一滴,長長久久的存在於心裡,卻永遠,都變成了無可避免的苦澀。

    齊穆永遠記得,河邊小舟的初見,那個少女有一雙貓兒一般狡黠靈動的眼眸,面容精緻清秀,肌膚猶如上好的美瓷,甜甜一笑,聲如脆鈴,一瞬間響徹他所有的心神。

    那一天,正是春盡夏初的當口,天色純淨,陽光正好,偶然出宮的他遇見了命中注定的對手。少女笑瞇瞇的模樣在陽光下璀璨萬分,猶如一隻慵懶的貓兒,挽著袖口撐桿站在小舟上,甜甜的問他。

    「公子,您從哪來?」

    她的身後,蓮葉接天碧綠,少女挽起的袖口露出雪色的肌膚。春色將盡,而他的心,卻在那一刻百花怒放。

    生於皇宮,長於皇宮,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什麼樣的嬌媚沒領教過?但是那些千嬌百媚,卻猶如一個個精緻的木偶,足夠美麗卻缺少靈魂。而小舟上甜脆一笑的少女,剎那間填補了他心底所有的空洞。

    朝政上與齊墨不相上下、所向披靡的狐爺齊穆,在那一刻失去了心。

    那一年,他十九歲,而她,剛好及笄。

    想要給她無上的光榮,想要有她的陪伴君臨天下,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他齊穆唯一的皇后,只要她一笑,他就恨不得把天下都送到她手裡

    可是,她從來不稀罕這些,她愛的是能陪她聽雨曬陽、泛舟採蓮的齊穆,卻從來不是朝堂上手段狠辣、笑裡藏刀的齊穆。

    所以,他親手斬斷她的羽翼,將這個靈動的少女禁錮在身邊整整一生,任由她夜夜悲鳴絲毫不為所動。終於,他得到他應有的下場,那個看似溫柔的少女,燃燒了她所有的剛烈,化蝶而去。

    想要將江山都送給她的人,卻因為江山而失去了她,這是何等嘲諷的事情。

    她曾一遍一遍的哭泣,聲聲泣血的質問

    「齊穆……難道愛,是可以用來傷害的借口嗎?」

    齊穆想這個問題想了整整六年,可是他知道,他一輩子都不會靠近答案。

    就如同,他一輩子都不會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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