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留書出走,說是鍾青葉的一時興起,倒不如說是她和風瑾的共謀。至少兩人早就約定好在麗隴小鎮的某一個客棧的某一個位置碰面。
當然,地點什麼是風瑾提供的,鍾青葉從來沒有出過京陽城,當然不會知道這些小地方,至於風瑾是怎麼知道的,他沒說,鍾青葉懶得問。
在約定之前,鍾青葉委託了他一件事情,現在看起來風瑾總算沒有把她的話當個屁放了,借由這件事,鍾青葉也間接肯定了風瑾的實力。
在這個男人手裡,起碼握有一片她完全不知情的勢力。
風瑾推給她的是一塊小木牌子,正面上用紅色的硃砂寫著福臨兩個字,後面則用墨筆寫了一個數字,一看就知道是客棧的房間號。鍾青葉將牌子拿在手裡揚了揚,笑瞇瞇的道:「謝了。」
風瑾無奈的看著她,微微搖頭,頓了一會又問道:「身上的盤纏還夠麼?」
鍾青葉挑眉一笑:「雖然是夠了,但若是你願意無償奉獻一些,我是絕對不會在意的。」
風瑾:「……」摸出一把銀票。
鍾青葉眉開眼笑的收起來,眨巴眨巴著眼睛看他,臉上的表情分明是:還有嗎?還有嗎?我的袋子還沒滿呢?
風瑾伸手親暱的揉了揉她的額頭,微微一歪頭,面紗隨之晃動,隱約可以看見唇線優雅的弧度,語氣就像在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好了,時間不早了,你趕快過去吧,我也要繼續趕路了。記住,凡事小心,三思而後行,不要魯莽了,知道麼?」
這個囉嗦的傢伙…鍾青葉決定看在那一把銀票的面子上原諒他一次,滿不在乎的挑挑眉毛,眉目彎彎的伸出手擺了擺,語調像唱歌一樣:「一路順風哦~~」
風瑾無奈的搖搖頭,心裡也知道她八成沒聽見去,伸手壓了壓帽簷,最後衝她點點頭:「我大概半個月左右能回來,切記萬事小心。」
說完這才轉身走出了嘈雜的大廳,鍾青葉聳了聳肩,獨自坐了一會,估摸著風瑾已經走出一段距離後,才起身走出了大廳,隨便找了個路人問清了福臨客棧的位置,便一路而去。
順利的不可思議,鍾青葉站在小木牌背面寫的數字門口前,剛想伸手推門,卻又臨時改成了敲門,咚咚的兩下,屋內寂靜一片。
鍾青葉耐心不錯,繼續敲,一直敲到第六遍的時候,才聽到屋內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惜字如金的吐出一個字:「誰?」
鍾青葉推門而入,似笑非笑道:「你家師傅我敲門敲的手指都酸了,你就給了我這麼一個字?」
房間內窗戶緊閉,拉著厚重的簾子,即便是在大白天的,光線依然昏暗。臨窗的地方擺著一套木質座椅,用鍾青葉的眼光看過去,那就是垃圾中的垃圾,和睿王府中隨處亂擺的珍奇木料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但是好在還算乾淨。
桌面上鋪著淺麻色的桌布,放著一套茶具,看上去簡單而溫暖,四張椅子呈四個方位擺著,上面各有一個大紅色的軟墊,臨北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小男孩。
約莫七八歲的模樣,身材纖細卻不顯得柔弱,有種奇異的力量感。面容清冷,眉目如畫,脖頸的線條乾淨而利落,肌膚細膩白皙,形如美瓷。簡單的雨前粗布袍子穿在他身上,莫名其妙的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尊貴。黑髮利落的高綁,絲絲縷縷披散在腦後。
聽到鍾青葉的聲音,孩子靜靜的回過頭來,腦後的黑髮隨著他的動作微微一動,有幾縷落在脖頸間,黑白對比,強烈如刀。
孩子的眼睛很靜,那是一種類似於明鏡般的眼神,瞳孔黢黑晶亮,卻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猶如一塊魔石,會在不經意間吸掉人的靈魂。
鍾青葉感歎,習昃這傢伙去掉了面具,整就一微型妖孽。
鍾青葉走過去,習慣性的伸手去摸他的腦袋,笑瞇瞇的道:「等很久了麼?
習昃將腦袋一偏,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薄唇一動,氣死人不償命:「烏龜。」
鍾青葉氣結:「你要是不耐煩,大可不必要跟著我,留在王府裡吃香的喝辣的不是很爽?幹嘛跟著我出來受苦?」
習昃眼睛一瞇,伸手按了按腰部,從開始接受鍾青葉的訓練後,他就習慣將匕首放在腰間,就和鍾青葉喜歡在手腕上綁匕首一樣,抬起頭和鍾青葉對視,一字一頓道:「我需要實戰。」
鍾青葉呼吸一窒,低頭看著這孩子貌似平靜的眼神,她可以透過他表面的平靜,看到潛伏在眼裡洶湧的仇恨。不經意間,鍾青葉微微蹙眉。
這孩子比她想像的更要堅韌,最起碼,他清晰的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麼。
背叛他的是齊穆,殺了他全族的也是齊穆,換言之,他的對手是北齊的皇家。想要與皇家對抗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也同樣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單靠鍾青葉給他的訓練,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手刃仇敵。
習昃想要變強,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他想要報仇。
鍾青葉還不清楚這孩子是否知道齊墨的野心,但是習昃很聰明,發現這一點只是遲早的事情,如果現在是鍾青葉站在習昃這個位置上,她很容易就能理解習昃的想法——自己不能做到,那就依附一個可以做到的人,而在這之前,他需要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習昃想要顛覆齊穆的皇朝,這一點憑他的能力無異於癡人說夢,所以只要他一發現齊墨的野心,他很可能依附在齊墨身上,通過齊墨的勢力,達到他的目的。
對於習昃來說,鍾青葉相信他絕對有這個心。但是齊墨手下的能人很多,他若想要手刃齊穆,最起碼得讓齊墨刮目相看的實力。
這就是習昃一心一意想要變強的原因。
鍾青葉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伸手一拍孩子的肩膀,挑眉一笑:「既然這樣,那就跟著你師傅我走吧。」
鍾青葉不會阻止這孩子復仇的心,因為習昃的心情,她曾經親身領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