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青葉這一睡,就睡了整整一天,因為她的不醒,齊墨的臉色簡直冷的駭人,連帶著整個王府的氣壓也低的可怕,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做著自己份內的事情,心中無不為王妃的平安默默祈禱著。
因為鍾青葉久久沒有醒來,西泠瀲晨又不能見人,齊墨雖然不悅,但也不敢讓他出了新房,只得把他關在房間裡,不許任何奴僕的靠近。
春夏秋三個丫頭的眼淚從鍾青葉倒下開始就一直沒斷過,她們是王妃的貼身丫頭,平日裡伺候王妃便是本職工作,現在王妃一倒,她們也無事可做,又不能靠近貼身伺候,只得眼淚汪汪的站在門外。
鍾青葉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房間裡沒有點燈,光線朦朧看不清楚,她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有些摸不著情況。
「既然醒了,就吃藥吧。」冷淡卻清脆的聲音在床邊響起,鍾青葉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西泠瀲晨坐在那裡,整個人攏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表情。
「你怎麼……」鍾青葉的話才說了一半,便卡住了,看著西泠瀲晨面無表情的將兩顆黑色藥丸遞過來,另一隻手上還端著一杯溫熱的水,有淡淡的熱氣裊裊升起。
鍾青葉錯愕了一下,微微一笑,也不再多問他什麼,伸手便將藥丸塞進嘴裡,和水吞了下去。
「你就不怕我毒死你嗎?」西泠瀲晨在一旁涼涼的說道。
鍾青葉放下杯子,伸手抹了把嘴:「你不會。」
淡淡的語氣,不似齊墨的斬釘截鐵,卻和齊墨的語氣一模一樣,是從心裡發出的信任。
西泠瀲晨不知道自己心裡一下子湧出來的感覺是什麼,只是蹙了蹙眉毛,扭過腦袋嘟囔了一句:「果然一模一樣。」
「嗯?」鍾青葉反倒不明白了:「什麼一模一樣?」
「沒什麼?」西泠瀲晨臭臭的說道。
鍾青葉失笑,將杯子放在床頭的小几上,伸手拉過西泠瀲晨的手臂,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孩子,歡迎回來。」
西泠瀲晨不耐煩的扭過頭:「我不是孩子。」
「知道知道,乖孩子。」鍾青葉敷衍著說道,伸手繼續蹂躪他的頭髮。這孩子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洗髮水的,髮質那叫一個好,摸上去簡直跟綢緞一樣。
「還有,我根本沒離開,何來的回來?」西泠瀲晨見掙脫不開她的手,索性不動了,皺著兩條濃眉不悅的問道。
鍾青葉只是笑,並不回答。
西泠瀲晨的身體確實沒有離開,但是他的心走了,差點就陷在絕望的沼澤裡出不來了。好在,鍾青葉沒有看走眼,他確實是個堅強的孩子。
鍾青葉說,歡迎回來。也確實如此。
西泠瀲晨見她沒有回答的意思,也懶得再問了,從她的手臂中掙脫出來,用找到的火石擦亮了房間裡的長燭,火光一閃,幽幽的亮了起來。
「你要是再不醒,齊墨就要將王府給掀翻了。」西泠瀲晨將燭台放在桌子上,語氣淡淡的說道,偏過頭,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鍾青葉:「他很喜歡你。」
鍾青葉一蹙眉毛,從床上走下來,劈手就敲了西泠瀲晨一個重重的爆栗,痛的那孩子眉眼一橫,伸手摀住了腦袋,憤懣的看著鍾青葉:「你幹什麼?」
「這才像個孩子!」鍾青葉滿不在乎的揚揚手:「你再給我露出那種表情來,我就打腫你的腦袋。」
西泠瀲晨:「……」
「我和齊墨商量過了,你的身份得重頭換一個,西泠瀲晨這個名字也要收起來不能再叫,以後你的身份是我在路邊撿到的孤兒,你自己想想要叫什麼名字吧。」鍾青葉在椅子上坐起來,也不嫌穿著單衣身子涼,摸了摸孩子的頭,淡淡道:「換個名字也好,一切重頭開始。」
西泠瀲晨眸光一閃,訕訕的將腦袋偏向一邊,語氣幽暗沉悶:「不會再有開始了,我的……」
「會有的!」鍾青葉打斷他喪氣的話,語氣堅定,伸手一把將他圈進懷裡,靜靜的抱住:「連我這種人都可以有全新的開始,你也一定會有的。」
西泠瀲晨一愣,抬頭看著她。
鍾青葉微笑,漆黑的眸中光芒瀲灩,猶如陽光一般璀璨動人,可惜只是漂浮的一層,西泠瀲晨分明看見,那目光下隱藏的哀痛,一點都不比他的少。
心中突然有了觸痛的感覺,他雖然不明白眼前這個家室完好、看似幸福的女人為什麼會有的眼神,但是原因是什麼,似乎也並不重要。
這女人的懷抱溫暖,簡直就像娘親一般……她聲音不大不響,甚至有些沙啞的感覺,但是聽上去卻讓人不由自主的心生希望。
西泠瀲晨微微低頭,長長的睫羽遮掉了他眼中的神色。
鍾青葉麼……怪不得連睿王齊墨都那麼看重你……
真是個危險卻又讓人忍不住接近的女人吶…
「習昃。」孩子突然在懷中沉沉的說道,語氣平靜,抬起頭的表情沒有半點波瀾:「我要叫這個名字。」
鍾青葉暖暖一笑,點點頭:「好。」
她沒有問他原因,只是聽他說了,便毫不猶豫的答應,就如同她不問一句便吞下他遞過去的藥物一般,相信的莫名其妙卻又義無反顧。
西泠瀲晨,不,習昃狠狠咬住了下唇。
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
也不知道鍾青葉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此時微微一笑,伸手重新將他抱在懷裡,尖巧的下顎抵在孩子的脊背上,可以感覺到暖暖的溫度。
昃,在古言中是太陽偏西的意思。鍾青葉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起「習」這個姓氏,但是這孩子已經明白,他曾經世界中的太陽已經偏西,即將降落了,但是,獨屬於他自己的太陽,即將要升起。
所以習昃,不要害怕,雖然名字從「晨」變成了「昃」,但是你並沒有失去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