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鍾青葉窩在齊墨的懷裡,其實並沒有睡著,幾乎是睜著眼睛過了一夜。
她不知道自己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按照她以往的脾氣,應該不管不顧的專心享受,然後費盡心思的掏光齊墨的家產才對。但是為什麼,心裡總有種難以言喻的遲疑,就像冥冥中有種東西不斷在阻攔她,彷彿一靠近,便會給他帶來難以躲避的傷害。
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變得那麼猶豫不決了。
或者就像阿軒說的那樣,人本來是種決絕的生物,生來毫無破綻,但是只要心裡一旦有了牽掛,破綻也隨即而來,伴隨著的還有痛苦和心安,但是每個人,都為此甘之如飴。
她為齊墨擔憂,是因為她心裡有了他的存在,而這種擔憂對她而言無疑是痛苦的,只是,她就如阿軒說的那般,甘之如飴。
真是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鍾青葉無聲的苦笑,伸手摀住了臉。
不知道在黑暗過了多久,她一點睡意都沒有,突然聽到屋外一陣高亢的雞鳴聲,緊緊擁抱著她的手臂微微一動,嚇得鍾青葉急忙閉緊了雙眼,假裝還在沉睡。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圈著她的手臂輕輕的挪開了,然後是被子掀開帶起的冷風,可是還沒吹到她就被人重新捂嚴實了。她聽見齊墨穿衣的聲音,然後有兩片略微冰涼的東西,輕輕的從她額頭間拂過。
鍾青葉的身子不受控制的瑟縮了一下,也不知道齊墨有沒有發現,只是很長一段時間鍾青葉沒有聽到任何聲音。
心裡有種發虛的感覺,壓迫著她,使她不敢睜開眼睛去看齊墨的表情,有個聲音不停的在說,他發現了……他發現了……
越是這樣,她越是不敢與齊墨對視,只得硬著頭皮撐著,即便十分的清晰的感覺到齊墨注視她的目光。
幾乎要窒息了,胸口裡酸澀的疼痛……
不知過了過久,門板輕輕合上的聲音終於響了起來,鍾青葉屏息等候了一會,確定屋內已經沒有其他人之後,才睜開眼睛,猛地坐起來。
齊墨已經離開了,屋子裡靜謐的一片,天色還沒有完全亮起來,光線昏暗而模糊,整個屋子都朦朧的像是夢境一般。
鍾青葉呆呆的坐在床上,全身的熱量都似被清晨略微冰冷的空氣帶走了,有種強烈的不安在心裡沸騰著,讓她充滿了茫然與無措。
無比安靜的清晨,聽不見任何聲音,整個世界就像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鍾青葉緩緩蜷縮起雙腿,將頭埋在膝蓋上。
等她終於撫平了自己的情緒,從床上走下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沒有侍女走進來,她披上一件斗篷,打開門,眼睛被光線一刺,有些睜不開來。
「娘娘,您醒了?」驚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熟悉。
鍾青葉眨了眨眼睛,看著靜立在一旁的春夏秋三個丫頭,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你們…你們三個怎麼會在這?」
「是王爺吩咐的。」春兒搶先答道,抿唇帶了些羞澀的笑容:「王爺說,娘娘昨天晚上很累,讓奴婢們在門外等候,不要擾了娘娘休息。」
鍾青葉一愣,喃喃的道:「是嗎?他是這樣吩咐的……」
「娘娘,您別怪奴婢多嘴,王爺真的很寵娘娘呢。」秋兒在一旁細聲細氣的說道,語氣中帶了濃濃的喜悅以及淡淡的羨慕:「無論什麼事情,只要與娘娘有關的,王爺都十分貼心的囑咐奴婢們,秋兒從來沒見過有哪位爺對妃子這麼上心的,娘娘真是好福氣。」
鍾青葉的瞳孔微微一顫。
王爺,妃子……
她是怎麼回事?居然把他們兩人的身份都給忽略掉了,這裡可不是一夫一妻制的現代,在這種男尊女卑的世界裡,他是她的爺,而她,不過一個妃而已。
自古皇家無情,今日裡他的一時興起,可寵她上天,倘若某一天齊墨厭倦了,是否也可肆意寵愛另外的女人?
縱然是現代,小三小四依然層出不窮,更何況這裡是三妻四妾實屬平常的古代。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她遭到齊墨的背叛,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連她自己都無法預測……這也算是福氣嗎?
腦子裡突然鮮明的浮現出齊墨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他的溫柔霸道,他的呵斥強佔,他所做的一切一切。齊墨對她磅礡的佔有慾,那就在昨夜還讓她感到溫暖的佔有慾,到底是愛,還是男人本身的征服慾望?
鍾青葉覺得,她已經分不清了。
這就像是一場牽連一生的豪賭,她用自己為籌碼,去賭齊墨是否真心實意。如果贏了或許會得到一生奢求的溫暖,但若是輸了……
鍾青葉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去賭,但是她很清楚,她連一半取勝的把握都沒有。
這種冒險的賭局,她真的敢下注嗎?她鍾青葉,怎麼可以把自己的一生,托付在這樣一個虛浮飄渺的王爺身上?!
「娘娘?娘娘?!」
鍾青葉猛然回神,驚慌的看著抓住她手臂輕輕搖晃的春兒。
「娘娘,您沒事吧?您的臉色看上去好難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春兒給您找個大夫來看一看?」春兒面色擔憂的說道。
夏兒也跟著附和:「是不是昨夜沒休息好?您看上去好像很累,現在時間還早,要不要吃點東西再回床上休息一下?」
鍾青葉僵硬的一笑,她的疲倦不在身體上,再怎麼休息也得不到平靜,何必浪費時間。
微微搖頭,她的聲音低沉暗啞,猶如疲倦的老人一般:「我沒事,不用擔心,送我回房間吧。」
話雖這麼說,她卻根本不等三個丫頭的回話,也顧不上反身回房間穿件衣服,就裹著一個大斗篷匆匆往新房走去。
心中還在惦記那個孩子,或許她也只是想找點事情給自己做,以便轉移掉自己的思緒,再這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只怕整個人都要廢掉了。
時間是個好東西,它會讓她看清那些難以琢磨的人心,而她要做的,只有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