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然與失措,在一瞬間攥緊了鍾青葉的心臟,跳動的聲音突然便的濃重起來,胸口裡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壓抑著她的呼吸,每一口空氣都像帶著血液的腥氣。
覆蓋在眼皮上的厚實手掌,不斷傳遞來自齊墨的溫暖,那種溫暖她並不陌生,爸爸、媽媽、阿軒,都曾經帶給她同樣的依賴感,然而這種依賴,卻總是因為她而被尖銳的斬斷了。
怎麼辦?眼前的黑暗那麼濃厚,猶如一灘死水那般讓人膽戰心驚,她無法從黑暗中逃離出來,沒有人可以救她……
怎麼辦…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
突然,眼前的黑暗突然如濃霧散去,火光溫暖的顏色跳動在眼前,一瞬間讓她的瞳孔猶如火燒一般炙熱。明明才不久的時間,鍾青葉卻像是久病之人畏光那般不得不瞇起眼睛,眼眶傳來異樣的酸澀滋味。
「怎麼了?」齊墨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一貫冷淡的語氣中夾雜了顯而易見的慌亂,一把抓住她擦拭眼睛的手,溫柔而粗糙的質感奇跡般讓她整個人都平靜下來。
炙熱消失了,沉重的窒息也離她遠去,短短一段時間,鍾青葉卻猶如經歷了一場驚駭的夢靨,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打濕,在陰鬱的地牢裡冰涼一片。
猶如突然驚醒一般,她重重的喘息兩口,終於回過神來,抬頭看著齊墨,勉力想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點,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微微搖頭:「沒事。」
齊墨的眉心在面具後緊緊蹙成一團,目光幽幽的注視她蒼白的臉,好一會,才伸手按住她的雙肩,沉沉道:「別怕。」
不明白她的恐懼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她的臉色為何如此慘敗,但他只想告訴她,別怕,他會一直陪在她身邊,沒有任何危險可以威脅到她。
所以……不要恐懼。
鍾青葉吃力笑了一笑,說不出話來,只得避開他讓人窒息的目光,轉頭看向已經從地上站起來、依然沉默寡言的西泠瀲晨,伸手將孩子摟過來,輕輕道:「我們回去吧。」
齊墨點點頭,早就想離開這鬼地方了,陰暗潮濕、氣味難聞也就罷了,這地牢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停在擾亂鍾青葉的心,讓她變得脆弱而惶恐,不能再待下去,否則她的情緒一定難以控制。
按照原路返回,因為有鍾青葉之前的佈置,三人走的神不知鬼不覺,齊墨圈著鍾青葉纖細的肩膀,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一個月之前的遇襲。
那一次,鍾青葉的情況失控的很厲害,月生的毒霧揮散開來的時候,對她似乎不能造成影響,但卻不知為什麼擾亂了她的心神,讓她陷入一種外人不能理解、自身卻無法自拔的境界。
那個時候她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磅礡的殺意讓人心寒,就連黃鷹的靠近都差點死在她手下。但是齊墨清楚的記得,她在大開殺戒之前曾經警告過他們,不要站在她身後。這麼說來,她似乎很清楚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齊墨一直到現在才想到這一點,但是卻怎麼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種古怪的舉動。
再聯想起她在牢中的種種異常,齊墨似乎可以逐漸摸到一些輪廓了。認識鍾青葉以來,對於一般事情她都能理智而妥善的處理,她有一套完善的理事手段和警惕思維,這一點可以在巫蠱事件中看出來。
但是同時,她心裡還有一個解不開的結,也就是她一直絕口不提的過去,只要一旦觸碰,必定會引發她情緒的失控。
風瑾曾經說過,鍾青葉的那一次嚴重受傷,身體裡各大器官都深受其害,就算在好生調養,不再讓內臟受傷的前提下,她也只能再活十五年。否則的話,她絕對活不過二十八歲。
而如若這十五年內他讓鍾青葉不間斷的服用熱性藥物,保持內臟的溫暖,並且心情舒暢、不再有任何多餘負擔的話,風瑾就可以保證她在五十歲之前不會有生命危險。
但是……
齊墨的雙手在衣袖下擰成一團,關節處凌厲的凸起,黑暗中泛著慘然的青白。
多虧了這一趟牢獄之行,讓他第一次看清楚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鍾青葉的心裡藏著一個不能侵入的深淵,而如果不散掉這個深淵,只怕她永遠不會真正快樂起來。而這種不快樂,在她年輕的時候或者不會有問題,但隨著年歲的增長,遲早有一天,會拖垮她每日愈下的身體!
鍾青葉現在還不知道她身體的真實情況,但是據這些日子以來齊墨對她的觀察,充分可以看出鍾青葉並不能自主的控制她失控時的情緒,只怕就算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體情況,除了增加她不必要的心理負擔,一點幫助都沒有。
說來說去,她的問題都出在那一段過去裡面,偏偏齊墨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就算知道了這一點,也根本無從下手去幫助她。
到底她曾經經歷過什麼,到底過去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才會造成鍾青葉這樣嚴重的心結。他要怎麼做,才能真切的幫到她……
看來回府後,他很有必要讓暗衛徹底調查一次她的過去,從小到大她經歷過的事情,每一件都不能落下。
連他都捨不得傷害的人,齊墨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事情把她弄成了今天這個模樣!如果讓他知道是誰造成的……
手指嚴密的緊握著,指骨因為用力過猛而發出了僵硬凌厲的卡哧聲,齊墨的面容籠罩濃厚的陰鷙,眼裡的殺氣幾乎凝固成塊,牙關死咬,咯吱作響。
如果讓他知道是誰把她害成這個樣子,他定要那個人,為此付出千百倍的代價!
連他都要悉心保護的人;
連他都護在心裡不忍半點傷害的人;
普天之下,誰敢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