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寂寂,掀起了軒轅莫離的長髮,看著城牆上器宇軒昂的黑袍男子那張斐然變色的臉,此刻,她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種繁華落盡的無限蒼涼,心臟的深處,就像有一把無形的小刀,正在一刀刀細碎的割裂著她的心臟,那般深入骨髓的疼痛,從心臟的方向蔓延至了全身。
雙眸相對,散發而出的是冰寒譏諷的恨意,她彎唇而笑,眼底隱約閃過一抹妖異的紅光,「君無殤,你沒聽錯,你剛剛親自下令射殺的人,就是為了你放棄一切的——孿、生、哥、哥!」
她一字一頓的說著,把聲音遠遠的傳了開去。
此時此刻,她只想讓對方也嘗一嘗這種錐心的疼痛。
「公子……」從她身旁飛身而過的,是北斗七星們悲憤欲絕的怒吼聲,這一聲淒厲絕倫,如同失了幼崽的母獸嚎叫,悲憤泣血,充滿了蝕骨的絕望和悲涼,在這樣的叫喊聲中,沒人去阻止——也無法去阻止這幾個忠心的屬下以不顧一切的姿態向城牆飛撲過去,想搶下那個被鮮血染紅的身體的決心。
看到他們幾人帶著滿身的殺氣而來,守城的士兵紛紛舉起了箭弩,射出手中的利箭,阻止他們靠近城門。
軒轅莫離把視線慢慢收回,放到了那個淺淺的、卻一動不動的身影上,那白色衣衫上刺眼的鮮紅,讓她有些恍惚,有些茫然,似乎在不久之前他還偷偷的向她眨著眼,那表情就像一個狐狸,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就這樣離她而去?
軒轅莫離拚命的仰著頭,全身都在輕輕顫抖,望向那雙長睫緊閉的雙眸,她微微泛紅的雙眼瞪得大大的,深邃的瞳眸中,映出了她傷痛欲絕的哀鳴。
「軒轅莫離,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君無殤衝到了城樓的邊緣,雙手死命的摳緊了城牆上的石磚,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只是從她飽含疼痛的目光中,他知道,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從沒想過,那個白衣清絕淺笑悠然對自己沒有任何好感的男子會是自己的孿生兄弟,事情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
端坐在馬背上,軒轅莫離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長久的沉默著,她沒有看見對方城牆上的眾人因為聽到她拋出的這個驚人的秘密,而紛紛變了顏色,發出了一陣驚喘聲,她也沒有看見北斗七星們企圖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衝上那森嚴壁壘的城牆,當然,她也沒有聽見從身後傳來的轟然作響的萬馬奔騰聲。
彷彿天地間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她眼底那張平靜安詳的容顏。
師兄,你讓我不要擔心,騙我說你會無事,可為什麼你現在卻不願睜開眼來看我一眼?
師兄,你說要陪著我一輩子,那你能告訴我,這一輩子該有多長?
如果你就這樣離我而去,我該如何度過這寂寥而漫長的一生?
眼角有些澀然,她仍舊不捨離開一絲一毫的視線,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淚痕,那些不願讓人看見的淚水,早已在心底肆意流淌。
突然,她的目光在某一點停留下來,眼眸深處慢慢出現了另外一種情緒,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良久之後,翻騰的情緒終於慢慢的平穩下來,軒轅莫離的唇角,緩緩揚起一抹難測的弧線。
轉首,對著軒轅銘微微一笑,笑中帶淚,「三哥,圍困這裡,但不必攻打!」
「離兒,你……」面對她情緒的如此轉變,軒轅銘愈發的不安起來,剛剛他就已經打定主意,一旦她的情緒不受控制,他就先點了她的睡穴再說,可現在,為什麼她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般?想到這,軒轅銘策馬又向她靠近了一步,以防突發狀況的發生。
「三哥,那人不是師兄!」明白他的擔心,軒轅莫離抬手指了指城牆那個懸掛的身影,「他不是師兄,我知道!」語氣是無比的肯定。
不遠處,幾騎鐵騎飛馳而來,身後跟著的,是黑壓壓的一大片人馬,領頭一人,紅衣似血,即使是黑甲紅袍,也給他穿出不一樣的風情來。
此時本該呆在青巖國準備登基大典的風寄凡,竟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出現在這裡。
「軒轅莫離,幾個月沒見,你這女人怎麼把自己弄成如此德行!」看到她臉色蒼白身體單薄的端坐在馬背上,風寄凡終於收起了臉上那抹魅惑人心的淺笑,在距離她一丈之處,他突然勒住馬,臉色一變,殺氣騰騰的看著她。
軒轅莫離微微一愣,皺眉看著他,「風大少,你不留在青巖國等著登基,跑這裡來湊什麼熱鬧?」
「嗯哼,登基?」風寄凡沒好氣的冷哼了一聲,一雙總是輕佻的眉頭此時緊緊皺起,平日的慵懶和妖魅散去不少,不同於往日的嬉笑怒罵,「要不是某人把自己弄的昏睡多日不醒,你以為本公子願意千里迢迢跑到這裡來親自查探情況?」
某人昏睡多日不醒?
他說的不會是她吧!
剎那間,軒轅莫離似乎明白了什麼,為了她,他不惜千里奔波,只因為他收到的消息是她昏迷不醒!
軒轅莫離沉默著,有種溫暖的感動充斥在胸臆間,她知道他的心意,但她卻給不了他任何的承諾,因為她的生命中早已有了那三千弱水被獨飲的那一瓢。
這一生,她只能是欠他了。
想到這,她勉強的笑了笑,岔開話題,「我先去把阿大他們帶回來,這幾個傢伙死腦筋,別人去,肯定叫不回他們!」
說完,她飛身而起,向阿大幾人輕掠而去。
她沒發現的是,在她的身後,那個妖孽如仙的紅袍男子盯著她的背影看了良久,終於無聲的笑了笑,阿離,謝謝你不曾明白的拒絕我,能這樣遠遠的看著你,也,很好!
城樓上,君無殤一直在注視著下方的一切,當他看到那個紅袍男子帶著數萬人馬出現時,唇邊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阿離,你我之間,從我答應娶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們就再也沒有任何的可能。
想到這,他揮揮手,命令士兵停止射箭,這才毅然轉身離開,一連串事件的接踵發生,讓他的身心已經疲憊到一個極限,他抬眼看向皇宮的方向,唇角的笑意有些慘淡起來。
果真是世事無常天意弄人呢!
終究要面對的,是那些早已改變不了的事實。
微弱的光影下,他的身影被拉長成斜斜的一條,孤寂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