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浩、大炮、老闆娘推杯換盞,暢飲不止。不覺時間飛逝,夜色漸濃,三人也添了醉意。
老闆娘喝了酒後,越發笑的起勁,說的好笑處總是用手拍大炮的肩膀。沒喝酒時大炮口若懸河,有些微醺時,話卻少了,儘管他咧著嘴在一直再笑,但彷彿有些心不在焉,被老闆娘一拍就渾身一抖,嚇一跳才能讓思想回到現實。
陸川浩沒有喝酒時,總是沉默微笑,一旦有些酒勁,話匣子便打開了。天南海北,海闊天空,古今中外,應有盡有。而且,他的話總是很幽默,讓人忍俊不禁,若是仔細一品味,彷彿每句話裡都有另外的意思。
老闆娘心思玲瓏,察言觀色,菜沒了加菜,酒沒了添酒,跑出跑進,看似醉了實際上比誰都清醒。
「你剛才不是說……怎麼不行動?」陸川浩在老闆娘又回到店內拿酒時問大炮。
大炮咧嘴一笑,連說:「馬上、馬上。」
「是不是有什麼事?」陸川浩問。
大炮用手掌揉搓著腦袋,歎口氣說:「唉……,沒事,喝酒喝酒。」
拿起酒來一飲而盡。
陸川浩不再追問,微微一笑,也喝乾了杯中的酒,說:「上次我拿你的錢,明天我給你。」
「哎呀,不用還。說好給你的,就是給你的。」大炮說。
兩人又對飲了一杯,老闆娘回來,給二人添滿酒杯,正要說話,見院子外走來一對男女。
女的挽著男的胳膊,漫步走來,有說有笑,甜蜜溫馨。兩人抬頭看見正在喝酒的三人,又看看旅店的招牌,悄聲說了幾句。
兩人一同繞進院子,走進旅店前廳。
「有客人,我去招呼一下。」老闆娘忙不迭地起身而去。
大炮嗤之以鼻,說:「見錢眼開。哈哈。咱倆喝,來,干!」
與陸川浩碰了一杯,卻見他眉頭微皺,似乎在想什麼。
「怎麼了?」大炮問。
陸川浩心裡添了疑問,嘴上卻說沒事,拿起酒杯,與大炮喝酒。
大炮見他心事重重,忍不住好奇心,就又問:「大人,你有心事?」
陸川浩還是搖頭。
大炮又揉搓腦袋,略帶不滿煩躁的說:「哎呀,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嘛。喝過酒的就是兄弟。兄弟之間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陸川浩笑了,饒有興致地看著大炮,說:「那你告訴我,你有什麼心事,我就告訴你我在想什麼。」
一句話說的大炮啞言半天,他尷尬地愣了半天,『哎……呀』一聲,咬開兩瓶啤酒,一瓶遞給陸川浩,說:「來,咱倆吹一瓶!」
陸川浩問:「為什麼?」
大炮說:「你跟我吹了這一瓶,我就把你當親兄弟!」
陸川浩不再多問,接過酒來,仰脖就喝。喝道一半,心想:如果我這樣乾脆的喝完,他恐怕還看不出我的真誠。便故意停了一下,做了一個反胃的動作,稍作歇息,又大口吞嚥。
沒兩口,又有想嘔吐的意思。
大炮慌忙壓下他的酒瓶,說:「喝不下就……」
陸川浩並不接話,口扔含著瓶口,另只手只是擺擺,然後一口氣喝掉了剩下的啤酒。
「啊---」他重重地將喝光的啤酒瓶蹲在桌子上,打著酒嗝,一伸手捂著嘴巴上,低下頭忍耐了一會,抬頭對大炮說:「我……我干了。」
大炮頗為感動,廢話不說,兩口解決掉了自己的酒。
「好兄弟!」大炮沖陸川浩點頭不已,說,「剛才你問我有什麼事,我說沒有,其實有。我大炮一直是個乾脆的人,有什麼說什麼,實在是心裡有顧忌,所以不想說出來。現在咱喝了這瓶酒,我當你是親兄弟,就告訴你好了。」
陸川浩點了一支煙,靠在椅背上,洗耳恭聽。
「自從家跑出來,這一年多時間,我從沒有和別人喝過這麼多酒,更沒有喝得這麼痛快的。一喝酒我這腦子裡面跟放電影似的,原來發生的事情就全出來了。不怕你笑話,我大炮從懂事到現在沒少在女人身上浪費時間,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也跟女人有很大的關係。」
陸川浩說:「你是因為女人才……殺的人?」他心裡不是十分相信他殺了人。
大炮一笑說:「哈哈……,我那天是騙你們的。我是在家裡犯了點事,但不是殺人。」
陸川浩揚揚眉毛,微笑著探探煙灰,說:「今天下午我一看是你打來的電話,心裡就知道了。」
大炮說:「這你怎麼會知道?」
「呵呵,很簡單。換位思考。要是我殺了人逃到異地,被兩個陌生人知道了身份,我是無論如何再也不敢和他們聯繫的了。萬一這兩個人告密,我不就完蛋了?」陸川浩說。
大炮說:「呵呵,不錯不錯。要是真殺了人,是不敢的。」
陸川浩又說:「還有,你今天來的時候開的還是那天被警察抄牌的車子,如果你真是殺人犯,你還敢開著這車子到處跑,只有兩種可能。一,你沒有殺人;二嘛,就是……」
「就是什麼?」
陸川浩並不急著說出來,而先是給兩人杯中添了酒,端起一杯來,等大炮端杯來碰時,才說:「第二種可能就是,你是個白癡。」
兩人哈哈大笑。
「不瞞你說,我在家犯了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大炮喝完了酒說。
陸川浩說:「你可以試試說給我聽,看我會不會告密。」
大炮笑說:「肯定不會。」
「你怎麼這麼確定?」
大炮說:「你要是會告密的人,那天聽我說自己是殺人犯後就該向警察報告了。今天你知道我不是殺人犯,還會告密嗎?肯定不會了。」
陸川浩說:「那可未必,我知道你是殺人犯不告密,是忌諱你殺了人,我一旦給警察告狀,而你又沒有被抓,我不就死定了嗎?反正你殺了人,殺一個是殺,兩個還是殺。這個風險太大,我不會做風險大的事,我的命很值錢的。」
大炮聽得心裡有些驚訝,臉上還是笑著。
又聽陸川浩說:「你現在就坐在這裡,兩手空空,桌子上處了酒瓶就是盤子,你的腦袋頂上就是監控探頭,旅店裡面就有聯網報警器,這個地方進出只有一條路,而且你一點都不熟悉。更重要的是,現在我知道你不是殺人犯,最值得擔心的危險沒有了,你確定我不會出賣你嗎?」
大炮覺得後脊背一陣陣的發涼,笑容也有些僵硬了。
陸川浩微笑著看著他,說:「怎麼樣?你心裡還跟剛才一樣那麼肯定嗎?我不會出賣你嗎?」
「……不會。」說雖這樣說,但大炮明顯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確定。
陸川浩哈哈大笑起來。
忽又凝住笑容,一臉凶狠地盯著大炮的眼睛說。「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誰都沒資格用『肯定』這個詞去相信。兄弟。」
大炮不禁上下打量陸川浩,他覺得這個身體消瘦的小伙子身上有一種讓人恐懼的東西,但他又說不出來那具體是什麼。
「哈哈……不過對於我,你可以用『肯定』這個詞!」陸川浩旋即又笑起來,一字一頓地說:「我肯定不會出賣兄弟。」
大炮也笑起來,說:「你他媽的跟神經病一樣,臉變的真快。哈哈……」
「你犯了什麼事?」陸川浩問。
大炮說:「唉,這要說起來話可就長了。從哪說起呢?」
「從中間說,離開頭和結尾都近。」陸川浩說。
大炮搔著後腦勺,一眼睜一眼閉,說:「……在老家我一直在夜場裡混,認識很多坐台小姐。有一個叫『玲瓏』的女孩子跟我關係非常好,人長得漂亮也聰明,她在夜場上班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大老闆,後來一來二去,她被那個老闆包養了,結果那個老闆不是東西,玩了她又讓她去陪客戶……你要說當個小三呀情婦呀什麼的,還是好的,那還算是個人,陪了老闆又要去陪老闆的客戶,這算什麼?壓根就不把她當人……」
「工具。一個長年僱傭的肉體機器。」陸川浩在煙灰缸裡狠狠碾滅煙蒂。
「是是是,就是個機器!」大炮咬牙切齒說:「我知道了這個事,氣得我一拳把浴室玻璃門打破了。我要去找那個畜生算賬,玲瓏不讓,說我鬥不過他。我說怕個求,他是個人,我也是個人,都是人又有什麼好怕的?玲瓏說人家有錢,我說操,錢就是紙做的,紙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做了他,一命抵一命。玲瓏就硬拉著我不讓我去。後來玲瓏給我出個主意,我倆合夥狠狠敲了那個傢伙一筆錢。」
「怎麼敲的?」
「這太容易了。放個針孔攝像機就行了,拍一段視頻或者照片,然後我寄給那個老闆,讓他給錢,不然就把這些東西寄給他老婆。這種衣冠禽獸最怕的就是這個,馬上就乖乖給錢了。」
「這叫勒索。」陸川浩說。
「是勒索。」大炮說。
陸川浩說:「包養情婦判不了刑,頂多就是個道德譴責,你們這樣做是犯法,是要坐牢的。值得嗎?」
「我去打他一頓,打的輕了,不解恨,打的重了,我還要負責,輕了重了都是違法。去告他嗎?你也說了,包養判不了刑,告了他又能怎麼樣?身敗名裂根本不可能,沒兩天大家就忘了,可是玲瓏怎麼辦?這事一公之於眾,人家女孩子的後半生就毀了。你說,你說說看對於這種人我們要用什麼正常手段才能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根本沒有!」
陸川浩閉起眼睛,想了想,說:「我說句話,你別嫌難聽。」
「你說。」
陸川浩說:「你的朋友玲瓏選擇當小三,就要做好背上罵名的準備。得到和代價都是對等的,一個月掙兩千塊三千塊,不會有這個代價,一年拿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吃好的穿好的,開好車住大房,這時候就得去想想一旦代價來了,她要用什麼來買單。」
大炮歎口氣說:「你說的也對,可是我們沒有辦法。」
陸川浩說:「我可以理解。如果你們真的想用這種辦法,其實換種做法,就不是犯法了。」
「怎麼做?」
陸川浩笑咪咪地問:「想知道?」
「嗯,想知道。」
「把酒喝了。」陸川浩笑說:「話題有點沉重,喝一杯。」
大炮喝乾了酒,問:「你剛說換種什麼樣的做法就不是犯法了?」
陸川浩說出一通話,大炮的眼睛就越睜越大了,他怎麼也想不到其實整個事情如果換一種做法,就可以把違法的事情變成另外一番樣子。
如果當初他是按陸川浩所說的那樣去做,他也不至於落上一個敲詐勒索的罪名。
曾經讓大炮和玲瓏煞費頭腦的棘手事件,在陸川浩的口裡竟然如此的輕描淡寫便可輕易化解,達到目的。怎麼會這麼簡單?
「我勒個去!我倆原來想了好久才想到了那個辦法,不可能像你說的這麼簡單。你再說一遍,我聽聽。」大炮挪動椅子離陸川浩近了一些。
陸川浩笑笑,說:「那我再說一遍,僅此一次,再要聽可要收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