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美故作輕鬆的說:「你問。」
陸川浩忽然收了笑容,一雙犀利的眼睛盯著她,問道:「我老婆在哪?」
尤美心頭一震,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
「再說一遍。」
尤美停下手上的動作,說:「川浩,你……」
陸川浩說:「再說一遍給我聽。說詳細些。」
尤美沉默一會,說:「我已經安排江柔先回國了。」
「什麼時候?」
「郎中去醫院救你回來的第二天一早。」
「幾號?」
「你是十五號從醫院裡救出來的,江柔是第二天一早乘坐首班回國的班機。也就是十六號。」
「你確定?」
「川浩,你什麼意思?」
「回答問題就是了。」
「確定。十五號一早的飛機。我見你和郎中都受了重傷,覺得她繼續留在日本很危險,就先讓她回去。三者會在日本勢力極大,消息靈通,他們隨時可能找到這裡。我計劃等你和郎中的傷好一點,馬上安排你們也回去。」
「你手機借我用一下。」
尤美將手機遞給他,聲音哽咽了:「我只想你們能夠安全,我才不關心那個該死的盒子是不是會被搶走,我只想你……郎中,大炮,楊子,你們都好好的。」
她走到陽台欄杆前,背身而立。
陸川浩心有不忍,但還是說:「尤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要繞開話題。」
「你……!」尤美轉過身,淚眼朦朧看著他。
陸川浩避開她的視線,低頭看著手機屏幕,繼續問道:「你們怎麼找到我老婆的下落?」
尤美擦乾眼淚,說:「我不是說了嗎?郎中在機場附近等你,一直等到晚上也沒有等到。打你的電話,打不通,然後,他聯繫了我。我聯繫了大炮。大炮用衛星定位找到車子,我們就立刻趕過去。車子被扔在郊外樹林裡,前後撞得一塌糊塗,玻璃也碎了,還有很多血跡,我們這才確定你出了事。我們找到車子,卻不見你人,不知道你到底是死是活。我們覺得事情比我們想像的要嚴重,先是江柔被綁架,然後是你……」
陸川浩煩躁的擺擺手,說:「我只要你告訴我,你們是怎麼找到我老婆的。」
「川浩你擔心什麼?江柔不是已經給你發過消息說她安全到達了嗎?你也看見那條信息了。電話在你手裡,不信你可以看看,她也給我發了信息,還給我打了電話。你看看。她給你打過電話,你電話接不通。我們救你回來的時候沒有發現你的手機。」
「回答我的問題。你們在哪找到江柔的?」陸川浩低沉著聲音說。
尤美理理落在眼前的頭髮,深吸一口氣,說:「城南島海濱公園。你失蹤的第二天晚上,郎中去了海濱公園,等到很晚,來了一幫人,問他是不是你,郎中說是的。他們帶著郎中到了一個木屋,江柔就在裡面。郎中幹掉了那些人,救出江柔,送到我之前的住處。第二天我就送她上了回去的飛機。就這樣。」
陸川浩站起來,來回踱步,嘴唇緊繃成一線。
「川浩……」
陸川浩突然站住腳步,伸手一指尤美,滿眼儘是憤怒。
尤美嚇得全身哆嗦,不敢正眼看他。
陸川浩手指著尤美,欲言又止。
「川浩……我說的都是實話。」
「混蛋!」陸川浩發怒了:「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敢騙我!真的非要讓我說出來嗎?!」
剛才還笑瞇瞇的一個人一下變得怒不可遏,尤美慌了神。
陸川浩深吸口氣,用極快的語速開始說話:「我十四號在高速公路上被襲擊,十五號晚上被郎中從醫院救出來。而我之前和綁走江柔的人約定的碰頭時間是十五號晚上十點。郎中救出江柔,送到你這裡。這需要多長時間?」
「我告訴你,海濱公園距離你之前的住處不下三十公里,開車最快也需要三十分鐘!」
「就算他們帶郎中去的什麼小木屋巧合就在你住處隔壁,郎中送她回來不需要時間,那麼你的住處到新宿醫院至少也要四十公里,還要橫穿東京最繁華的街區,這又需要多久?」
「我再告訴你,兩個小時!」
「還有我要提醒你極為重要的一點,郎中根本不會開車!」
陸川浩忽然又改用極慢的語速,問:「現在,我請問你,郎中,如何能在十二點左右趕到醫院?」
尤美無言以對。
「你再看看這是什麼?」陸川浩將手機屏幕伸到尤美眼前,說:「十五號的交通新聞,這上面說十五號早上因為大霧的原因機場所有航班取消,直到晚上六點三十分才恢復。你剛才說江柔是十六號一早的班機。」
尤美搖頭說:「不要再說了。」
陸川浩猛地伸手一把抓住尤美的胳膊,將她拉到眼前,說:「如此拙劣的謊言,你也敢用再我身上。」
尤美哭了:「川浩,對不起,對不起。」
陸川浩犀利的眼睛死死盯著尤美的眼睛,問:「是因為什麼讓你這樣謹慎周全的人,撒了如此拙劣的一個謊!回答我。」
尤美淚如雨下:「川浩你嚇到我了,你不要這樣,我害怕。」
陸川浩繞著她轉圈,冰冷的眼神掃視著她的眼睛、臉龐、身體,說:「如此智慧的一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事讓你慌了手腳?」
尤美全身顫抖不止,她說:「我說就是了。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江柔沒有回去……」
陸川浩一臉冷漠地說:「我現在不關心這個。」
尤美震驚不已,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昔日柔情似水的男人為何不關心自己的老婆。「她可是你的未婚妻……」
「有比她更重要的事。」
尤美忽然發現自己雖然認識了這麼多年,其實根本一點都不瞭解這個看似溫和的男人。
陸川浩站直身子,一臉冷酷的說:「你現在就告訴我一件事。」
尤美等著他發問。
兩人四目相接,良久,陸川浩才說:「你們是如何知道碰頭的地點是海濱公園?」
尤美彷彿忽然想起什麼似得呆住了。
「說!誰告訴郎中碰頭的地點是海濱公園的?說!」
「我發現的。」
陸川浩尋聲看去,見楊子站在身後。大炮攙扶著幸男走在後面。
「你怎麼知道碰頭的地點?這件事我沒有對任何人說。」
楊子輕描淡寫的說:「我們在大炮的車上發現了一張照片,照片背後寫了一個地址。」
陸川浩想起來,在料理店接完電話,他隨手將碰頭的地址寫在了照片背後。出門的時候,他用橡皮擦掉了。
寫在照片背後的字跡,依靠凹下去的痕跡,很輕易就能識別。
楊子為人坦率真誠,近乎偏執的拒絕一起虛假,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她是陸川浩見過唯一一個不說一句假話的人,他相信她的話。
「楊子,江柔現在在哪?」
「現在?我不知道。」
「她還在那些綁架她的人手裡?」
「楊子!」尤美叫起來。
陸川浩看看尤美,再看看楊子,問:「我需要知道真相。楊子,告訴我。」
「楊子,不能說!」尤美衝過來。
陸川浩拉住尤美,對大炮說:「把她關起來。」
大炮瞪大眼睛,一臉茫然:「為……為什麼?」
「把她帶走。」
「可是……」大炮把幸男放在躺椅上,慢吞吞走到尤美身邊,說:「出了什麼事?」
「照我說的做。」陸川浩不怒而威。
大炮拉住尤美的胳膊,悄聲說:「你先迴避一下吧。」
尤美甩開大炮,逕直走到陸川浩面前,仰視著他的臉,滿眼的懇求:「川浩,你聽我說,你暫時先別問這件事,等你恢復了記憶,你自然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現在請不要再問了。好嗎?」
陸川浩繞開她,走到楊子身邊,說:「發生了什麼事?江柔出了什麼事?」
大炮一臉納悶,說:「江柔不是先回去了嗎?」
陸川浩說:「你被尤美騙了。」
大炮笑說:「哈哈,我不信,尤美怎麼會騙我。」
尤美對陸川浩說:「川浩,你現在不要問這件事,等你傷好一些,我原原本本告訴你,可以嗎?」
「不行,現在就說。」
「哎呀!」大炮說:「我們幾個兄弟姐妹,有什麼不好說的,說吧尤美。」
尤美生氣說:「你不知道這事,不要說話。」
大炮很少見尤美生氣,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一臉茫然看著眾人。
「對不起,我現在不想說,是因為……我擔心川浩承受不住。」
陸川浩心提到嗓子眼,說:「是不是……是不是……江柔死了?!」
尤美低頭不語。
「你說話啊!是不是江柔死了?」大炮焦急的說。
尤美還是不說話,眼淚落在地上。
「尤美姐,告訴他吧,他遲早要知道的。」楊子勸說。
尤美哭著說:「別逼我了,不要逼我了。」
大炮急得原地轉圈,說:「哎呀!哭個求!?有什麼事你就說好了,是死是活,你倒是說句話啊!」
「江柔……她……死了。」尤美說。
江柔死了。
陸川浩的未婚妻江柔死了。
陸川浩聽到這幾個字,臉上肌肉抽搐起來,他一言不發轉身蹣跚著走到露台邊前,手扶欄杆,面向大海。
楊子詫異得看著尤美。
「尤美姐,你為什麼……」
尤美痛苦地搖頭示意,楊子欲言又止。
幾個人看著陸川浩的頭緩緩低下去,肩頭聳動,大炮上前想去安慰,卻見陸川浩擺手。
「不要過來。」陸川浩抬起頭,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然後用沙啞的聲音問:「她怎麼死的?」
尤美猶豫了良久,說:「被刀刺中了心臟。」
「屍體在哪?」
尤美說:「……在東灣碼頭。郎中去救江柔,他們當著郎中的殺了她。郎中逃了出來,但她的屍首沒能帶出來。」
陸川浩全身抖動。
「誰幹的?」他咬牙切齒的說。
「鈴木家的人……」
陸川浩一拳打在圍欄上,說:「鈴木九郎,鈴木九郎!鈴木九郎!」
大炮忍不住了,喊:「媽的!一定要讓鈴木九郎血債血償!」
沉默,很久的沉默。
陸川浩緩緩轉過身來,面無表情,雙眼通紅。
「川浩!一定得幹掉鈴木九郎!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不能再忍了!之前我就說,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殺了這狗東西,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你不聽我的話,總說事情還沒有到非要殺人的地步。現在怎麼樣?人家先下手了!」大炮吼著:
「我早說過,鈴木九郎是條狗,可你非要對一條狗講什麼道義!人家可沒有對咱們講道義,江柔被他們殺了!你老婆死了!川浩!不要再猶豫了,還手吧!」
陸川浩慢慢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陸川浩!」大炮氣憤難當:「你看看我們現在,你睜開你的眼看看!小妖下落不明,不知死活!雙喜呢?他現在還躺在醫院裡,他媽的撒尿都要靠管子!郎中現在就躺在裡面,身上一共挨了四十七刀!四十七刀!尤美給他縫傷口用了整整一捆線!你非要等到那幫畜生把我們一個個全部弄死,你才滿意嗎?」
尤美制止激動不已的大炮,他卻並不理會:「我這話我忍了好久了!說出來痛快!」
「現在你老婆死了,被鈴木九郎殺了,你知道痛了嗎?知道了吧!」大炮咆哮著。
「知道了。」陸川浩終於開口說話。
「好,我問你,你下一步準備怎麼做?」
陸川浩面無表情的走向樓梯,經過大炮身邊時,說了兩個字。
「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