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煜走出廂房,看了一眼天空飄著的白雪,雪花一片一片落在那兩個侍衛的身上,上官煜眼中閃了閃寒氣。
「上官公子。」一個侍衛眼角瞟見上官煜,道,「你今日這般舉動,難道不怕皇上怪罪嗎?」
上官煜淺淺一笑:「兩位這般對待長公主,難道不怕皇上怪罪嗎?」
「怪罪?」另一個侍衛揚高了音調,「兩個月前長公主被送到寒月山莊,奴才們也是盡心伺候,可長公主自己總不願出房門,奴才們也沒有辦法,不瞞公子,當初來的二十幾個侍衛,走的走,留著的也是成日在房中睡覺,唯獨我們哥倆還守在這廂房外,就是唯恐長公主一個想不開,試問,皇上會怪罪奴才們嗎?」
上官煜聽了,眼光不禁轉向關著的廂房門,想到這兩個月來,孟蝶舞就是過著這樣的日子,心中不由難受。
手指動了動,上官煜解開了侍衛們的穴道,淡淡道:「是我誤會,任由你們處置。」
侍衛捂了胸口,微微搖了頭,道:「上官公子,長公主這樣過日子,你以為奴才們不想讓她過得好一些嗎?」
大雪很快在上官煜的肩頭上積成薄薄的一層。
侍衛們轉過身子,背對著上官煜,道:「奴才們,什麼都沒有看到,沒有人來過寒月山莊。」
紅梅花枝顫顫,抖落幾片花瓣。
上官煜抬起雙手,彎了身,朝兩個侍衛的背影作揖。
廂房門被拉開,喬兒走了出來,道:「公子,已經好了,我去做點吃的來。」
上官煜點了頭,轉身走進廂房。
房內燃了蠟燭,炭火也被喬兒換了,不再冒著嗆人的黑煙。
孟蝶舞坐在床上,側著頭,看著緩緩朝自己走來的上官煜。
隔著淡青色的帳簾,上官煜隱隱看到孟蝶舞穿了一身竹葉色的絲綢長裙,烏黑的頭髮披散著,挽著水仙髻,一支美玉雕成的蝴蝶形髮釵固住髮髻,此時的孟蝶舞依舊是那傾國傾城的容顏,只是眼中再沒有了初見時的光彩。
人已行至床榻前,上官煜半跪下來:「上官煜參見長公主。」
床榻上的孟蝶舞緩緩別過頭去。
廂房內寂靜無聲。
就這樣,孟蝶舞坐在床榻上,上官煜跪在床榻邊,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喬兒端著托盤走進來。
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冒著香氣,上官煜接了過來,喬兒撩開帳簾掛在帳鉤上,孟蝶舞轉過身子來,照樣的面無表情。
喬兒緩緩退了下去,上官煜慢慢攪動著碗裡的粥,熱氣一陣一陣,和著香味,瀰漫在二人中間。
小心舀起一勺,上官煜將勺子送至孟蝶舞嘴邊,孟蝶舞微微長了口,慢慢吃下那一勺小米粥。
誰也沒有說話,二人彷彿很有默契般。
餵著餵著,上官煜突然感到臉上濕漉漉的,一滴淚水恰好落入碗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哭了。
剛要騰出手來擦乾淚水,已經有一隻冰冷的手覆上了面頰。
孟蝶舞的右手在上官煜臉上划動著,輕輕擦拭著眼淚,動了動嘴唇,道:「你不要哭……」
話畢,孟蝶舞眼中也閃著盈盈的淚花。
上官煜起身將碗放到床榻邊的小桌上,從架子上拿了大氅,又俯著身披到孟蝶舞身上,打橫抱起了她來。
很輕很輕,上官煜害怕弄傷懷中的人,她那樣輕,身子那樣單薄。
大雪洋洋灑灑,肆意在天空中亂舞,侍衛們怔怔立在門前,看著上官煜抱著孟蝶舞走入紅梅樹叢中。
滿樹滿枝的紅梅花,嬌艷的顏色,衣角略過,幾朵花瓣落在孟蝶舞身上,襯得一張臉蒼白無血色。
走到最深處,積雪越來越厚,腳印蔓延著,終於停在了一棵樹前。
上官煜慢慢放下孟蝶舞,扶著她站好,緩緩道:「沐寒……在這裡。」
孟蝶舞彷彿被控制著的木偶般,眼睛慢慢轉過來,那五個字,竟消化了好長時間。
「你來寒月山莊那日,沐寒被士兵從城樓上放了下來,快馬送到了這裡,寒月芙蕖移入皇宮的那日就留了地方,沐寒被送來後立即埋入了地下,種上了紅梅花。」
上官煜仔細看著孟蝶舞,生怕她做出什麼舉動來。
這一切,早就想對她說,只是害怕她會接受不了,一直拖到現在。
而今,她既然已經知道沐寒不在人世了,那麼,就沒有必要再隱瞞了。
出乎上官煜意料的是,孟蝶舞沒有哭泣,也沒有鬧,只是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那株紅梅,抬了手,覆在紅梅樹幹上,輕輕摩挲著,像是在撫摸沐寒的臉龐。
上官煜靜靜看著。
片刻後,孟蝶舞蹲下身來,雙手在白雪上撥弄著,口中唸唸有詞。
上官煜也隨著蹲下身子,細細聽去,方才聽到,孟蝶舞在說:「沐寒,讓我再看看你。」
「長公主。」上官煜心痛地箍住孟蝶舞的雙手,「你不要這樣。」
孟蝶舞自顧搖頭:「我要見他,我要見他。」
「你難道要他死後也不安心嗎?」上官煜皺著眉頭,「他被掛在城樓上足足有半月之久,受了那樣大的屈辱,好不容易埋入寒月山莊這純潔的白雪之中,你就不要擾他安息了。」
淚水,終於滴落下來,很快便在地上凝成了冰珠子。
孟蝶舞癱坐在雪地上,雙手攏起一捧雪,將臉貼了上去。
刺骨的寒意,瑟瑟發抖的嘴唇。
上官煜將手輕輕搭在孟蝶舞肩頭,頭頂上的那樹紅梅嬌艷似火,團團簇簇,如晚霞般橫在天際。
寒月山莊瀰漫在紛亂的白雪中,芙蕖宮中的白雪已經尋不到蹤跡,殿門虛掩著,華子楓在瑤台的帶領下走進寢殿,沐瑾半靠在床頭,看著木格窗出神,手中緊緊握著那被撕裂了的玫瑰色香球。
紅褐色的粉末還留在雲被上。
那細細的粉末散發著淡淡的香氣,七種毒花的香味混在一起,聞來叫人心醉,難怪名叫「逍遙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