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汪清泉般的眼眸轉來,沐瑾這才想起,自己不知為何身在這裡。
剛要動手比劃,猛然憶起那日城樓下自己彷彿說出話來了,放下已經舉起的右手,張開嘴巴,試探著發出聲音:「我……」
看著華子楓欣喜的神情,沐瑾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吐出幾個字:「怎麼會在這裡?」
大概是很久沒有說過話了,沐瑾聽到自己的聲音竟有些陌生,華子楓聽來卻仿若天籟。
「你果然能開口說話了。」華子楓驚喜不已,拉住沐瑾的雙手,連眼底裡都是掩飾不了的歡樂。
手心中陣陣的溫度,沐瑾回過神來,緩緩抽出手,眉心緊蹙,城樓上那吊著的人從腦海中浮現到眼前。
心口一陣刺痛,沐瑾雙手緊緊抱住頭,眼中寫滿了恐懼。
華子楓儘是憐惜,伸出手去撩開車簾,喚道:「瑾兒,你看看外面,可美?」
和煦的暖風撲面而來,沐瑾抬起頭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架著一座木橋,彎彎通向一座小屋。
「這裡……是哪裡?」
華子楓沒有回話,拉著沐瑾走下馬車,視線開闊,周圍的風景美不勝收,微風帶著片片桃花瓣飛過,落在草地上斑斑點綴。
「小時候學醫術,跟著爹爹走遍大江南北,七歲那年隨爹爹來到這裡,因喜歡這裡的風景便在湖邊建了房屋。」華子楓深吸一口氣,「多年後再次來這裡,風景竟未變,依舊如此迷人。」
沐瑾看向華子楓:「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一抹暖陽般的微笑綻開在唇邊,華子楓指指湖水,道:「你如今已能開口說話,此處又可浣紗,還需我明說嗎?」
「我此生最遺憾的一件事就是沒有聽到你開口說話,爹說過,初見娘時,溪邊那個浣紗女子的一曲歌謠是天上地下最美的聲音,也許我沒有爹的福氣。」
誰在耳邊說起這樣一句話,沐瑾陡然反應過來,反身在衣袖中摸索著,瞬間想起,那日在城樓下,那寫著字苜蓿被自己拋向空中,哪裡還在自己身邊。
不由落下淚來,緩緩道:「他最後留給我的東西,我都沒有收好。」
「難道這樣,你都不願完成他的心願嗎?」
湖水泛著金光,沐瑾的眼中也是一片波光粼粼,她咬咬嘴唇,道:「人已不在,就算唱歌又有誰聽?」
「他在天上可以聽到。」
「天上?」沐瑾忽地笑出來,越笑越淒,臉上瞬間有了淚痕,「那都是唬人的,不在就是不在了,還說什麼天上。」
華子楓斂了斂目,也許沐瑾說得對吧。
一陣風刮起,桃花瓣隨風飛揚,沐瑾的一頭青絲也被風吹起,點點桃花點綴著烏黑的秀髮,好似精緻的頭飾。
陽光拂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恍惚中,那閃著金光的湖面上出現的是誰的臉頰,俊俏的臉上為何有著憂愁之色,那原本喜歡散發著寒光的眼眸為何那樣憐惜地看著自己。
沐瑾看著湖面上沐寒的臉漸漸消失,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我從今生追你到前世,你終於肯擁抱我了,可是為什麼又要離開,林遙……今生的我得不到你,難道前世的我們就該這樣錯過嗎?」
前世,今生,林遙?
華子楓聽著「林遙」這個名字,想起了那日在城樓下,沐瑾呼喚著的彷彿也是這個名字,再往前推便是寒月山莊,她撲倒在雪地中,口中嚷嚷的那個「林」字大概也是這個林遙吧。
城樓上的人分明是沐寒,在寒月山莊留下苜蓿書信的亦是沐寒,那這個林遙究竟是何許人?
滿腹疑問的華子楓緩緩行到沐瑾身邊,道:「有個問題我想要問你,不知道是否該問。」
沐瑾轉過頭,眼中淚水未乾,陽光下波光流轉,點點頭:「你問吧。」
「寒月山莊,京城樓下,你都喚沐寒為林遙,這是為何?」
沐瑾心中微微一顫,心中太過悲痛竟忘記了這一世的林遙已不是林遙了,而是寒月山莊的三少爺沐寒。
那脫口而出的「林遙」自己竟沒有在意,看著華子楓疑問的眼神,沐瑾閉上了眼睛,一大顆淚水落到衣襟上,那繡著的粉紅芙蕖花顏色更深了。
華子楓心中有些愧疚:「如果勾起了你不好的回憶,那對不起,你不必告訴我。」
「不。」沐瑾搖頭,「只要你相信,我可以原原本本的告訴你這一切。」
華子楓一笑:「你說的,我都信。」
暖陽似乎停駐在華子楓的嘴角邊,沐瑾看著眼前的這個人,心中竟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對於他,有說不出來的相信,當日初見是這樣,今日亦是這樣,就連這種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都願意告訴他,而且隱約中覺得,他會相信。
吹風依舊輕拂著,桃花夭夭,那一池春水也依舊漾著粼粼的金光,兩個立在湖邊的人,一個講述,一個傾聽,在那一幅極美的江南春景圖上點綴得恰到好處。
聽完沐瑾的講述,華子楓已是驚訝不已,這聽起來是那麼的不可思議,只是,在潛意識裡,他卻相信這一切,不由歎息一下,道:「人人都說前世有緣,今生難求,而你和沐寒,這算是什麼情況呢?」
沐瑾斂了眼角,一抹夕陽的餘光停留在睫毛上,一幕一幕全都憶上心頭,草坪上與林遙的初次見面,那一個貌似求婚的動作;夜雨中送自己回來,那一方雨傘撐出的小小天地;再有艷陽高照,他與許夢萱的結婚典禮,之後就是來到這裡,初見他時的冷峻,自己輕生時湖邊的救命恩人,這一切一切,究竟算是什麼呢。
良久,沐瑾動了動嘴唇,道:「前世今生都是有緣無分吧。」
華子楓笑笑,也許這是最好的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