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任由辰楓將我抱回病房,我努力爭著雙眼,不讓自己睡著,哪怕自己已經很累了。我需要在腦海裡深深地印下和方景黎的點滴,我怕自己一覺醒來就什麼也不記得了——哪怕忘記整個世界,我也不想忘掉方景黎。
方景黎走得實在是太匆忙了,甚至沒給我留下隻言片語,我們之間最後的對話仍舊是我對他的埋怨,他像在向我賭氣一樣,不告而別,想讓我永遠活在愧疚裡。
住院以來,我什麼都吃不下,每日靠輸入葡萄糖來維持體能。
我兩眼無神,始終瞪著輸液管,輸液管裡的點滴滴得很慢,如同此刻,我的大腦一般,轉得也很慢,甚至處於癡呆狀態。
「偌偌,有人來看你了。」辰楓蹲在床頭,對我柔聲說。
我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不過有人已經進了病房,來人正是章莫聆,他站在床邊,我沒有給予他絲毫理睬,而此刻,辰楓已經自覺的退到窗邊,給我們留下交談的空間。
「偌偌……」此刻的章莫聆變得前所未有的猶豫不決,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是不知道說什麼呢,還是覺得現在才來放馬後炮太遲了?
「到現在你還想為她說話嗎?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不會繼續妥協下去了!」
「偌偌,也許我現在我說什麼你都會覺得我在袒護霽彤,但是我向你保證這次的事與霽彤無關。」
我冷笑說:「你來就是為了向我解釋你妹妹是無辜的嗎?在別人看來,你章莫聆說的話也許是一擲千斤,在我看來卻是隨時都可以顛覆的承諾!」
我語氣緩下來,說:「其實,章霽彤對我做了什麼,那都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不用向我解釋什麼,更不再用向我承諾什麼,我也沒有任何理由去責怪你,就算我要討個說法,也不是和你,所以如果你來只是為她開脫的話,你現在可以離開了。」
章莫聆見我下逐客令,無奈的歎了口氣說:「偌偌,我現在說什麼都變成了多餘,我真心希望你要堅強一點,倘若你需要我的幫助,可以來找我。你好好休息吧!」
章莫聆交代完便離開了,我疲倦的閉上雙眼,片刻後我對辰楓說:「辰楓,你可以幫我弄清楚嗎?到底是誰指使的,難道真的不是她?」
辰楓從窗前轉過身,走近過來說:「偌偌,你把這件事放心交給我吧!我會幫你弄清楚,不過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我點點頭,不過兀自睜著雙眼,不想睡覺,我手裡拿著安放胎兒的瓶子,總是不由自主的喃喃自語。明天就是方景黎的葬禮了,我想帶著我們的孩子去見他的父親。
如今的辰楓就像我的守護神,總是默默地遠遠地在一旁守候,與我始終保持恰當的距離,與以前總是對我無禮的辰楓判若兩人。
我一夜未眠,第二天,我支開辰楓離開醫院,向墓園而去,一路上,眼前幾次出現昏暗,大概是這兩天沒休息好體力不支所致。
我乘著直達墓園的公交,下了車便朝山上的墓園走去,今日出殯的不少,不過找到方景黎的墓地不難,我遠遠的看著哀悼的人群漸漸離去,直到四周變得安靜下來。
我手裡拽著安置胎兒的玻璃瓶來到方景黎的墓地前,我在附近尋了個可以刨開的地方,刨開一個坑後,我將玻璃瓶親吻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才難捨的將其放入坑裡填好。
我嘴裡喃喃道:「孩子,媽媽沒有食言,媽媽帶你來見爸爸了……不是媽媽不要你了,媽媽想將你交給爸爸來照顧,爸爸一個人會寂寞,媽媽希望你能陪他,你們都是媽媽最愛的人,媽媽會時刻想念你們……」
後來,我在方景黎墓前席地坐下,我一直和方景黎聊著天。
我跟他一起回憶我們的故事,我們彼此坦誠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是我們的故事卻有十餘年了,我與他總有說不完的話,我甚至跟他說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一些這麼多年來,我因為他偷偷做的事,本來我是想在以後的日子慢慢跟他說的,可是他走得太快了。
我說,方景黎,你知道嗎?我是因為你才開始寫日記的,不過我的日記裡始終只有你,就如我的心一樣,我的心太小,裡面只能裝得下你一個人。
我說,方景黎,你知道嗎?天橋下的擔擔面我早就吃膩了,我每次吃都是死撐來著,不要告訴我你也吃膩了,我以為你喜歡,所以才會陪你吃的。
我說,方景黎,你記不記得,以前你總是遇到我在你們學校門口等公交,我當時只說自己要出去辦事,其實我哪有那麼多事要出去辦,我很閒的,哪像你在大學時就能掙很多錢,你太忙了,平日見你一面都很難。
其實,我不是等車,只是在等你,只是在等你挎著包在人群裡出來的那一幕,只是那短短的幾分鐘,我的心裡都雀躍不已,悸動不已,注定我的心只因你而加快了跳動……
我不知道自己在方景黎墓前待了多久,只覺直到日暮垂西,仍舊了無離意。
也許是說得累了,漸漸的,困意襲來,這幾天來,第一次安穩的睡著了。
在夢裡我再次看到了方景黎,我們之間依然隔著一道天塹,方景黎在朦朧的煙霧中與我遙相對望,兩人卻無法執手。
癡心不改,卻難以相擁,近在咫尺,又遠似天涯,這是何等的無奈,心碎不過如此。
我遠遠的看著方景黎哭喊著,我求他不要拋下我,而他似乎什麼也聽不見一般,只聽他跟我說他在那邊很冷很孤單……漸漸地,雲霧更濃了,濃到方景黎的身形變得難以辨清。
我跪在原地撕心裂肺的喊著方景黎的名字,可是他的身影漸漸的變得越來越模糊,再次在我眼前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