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夜因為身體的關係說話好像總有些柔柔弱弱的,始終不洪亮,可是當她淡淡的開口,聲音卻彷彿有了穿透力一樣,一字一句,緩緩的敲擊著每個人的心。
「皇上你怕什麼?」聽到的人都是吸了一口冷氣,連司空寒都有些愣了,沒想到始終屈服低頭的墨夜竟然也有反擊的一天。
「我有什麼好怕的,你倒是說說看。」
「我就是不知道皇上怕的是什麼所以才要親口問問您,怎麼皇上卻反問起我來。」
「我怕?」司空寒笑意漸深,看墨夜的眼神淡了鄙夷卻多了好奇。
「皇上若是不怕,為什麼整天擔心被我算計?說我進宮是算計,說我懷上孩子是算計,現在又說我連皇太后都算計。皇上想來怕的多呢。」墨夜從來沒有和司空寒正面衝突過,就算是上一世也沒有過,所以連柳兒聽到這些都有些瑟瑟發抖,不知道將要發生在墨夜身上的究竟會是什麼了。
「我倒是沒有想到你是個牙尖嘴利的人。」司空寒被墨夜問的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她更是刮目相看,以前一直以為她是個市井小人的想法被更深不可測的猜想所取代。
「臣妾不知道什麼才算牙尖嘴利,只是皇上說的沒錯,臣妾確實是算計。」
一句話說完,大廳裡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若不是算計了太后的頭疼病,我又怎麼能靠一紙香料的配方得以進到這深宮內院。為了能夠來到皇上的身邊,我可謂是千方百計。但縱使我能夠算計周全,卻算計不到我被人陷害打入冷宮,算計不到當今聖上深夜的冷宮造訪,算計不到一夕之間身份突變,更是算計不到太后對我這個草民丫頭的看法竟然能夠因為肚子中尚未成型的孩子而有所改變。」
墨夜緩緩說來,說完,還是深深歎了一口氣。
「我機關算盡,卻算不到人心所向。我城府再深,深不過這時光流轉。」
「皇上,後宮的任何一個妃子,哪一個對你又不是機關算盡呢。」墨夜不再說話,卻抬著頭,用那雙晶亮的眸子直視著司空寒冷峻的面孔。
「都是算計……」本不想再一次想起的,可是司空寒的腦海中墨夜的畫面卻抑制不住的奔湧而來。那樣一個純淨的孩子,原以為她能夠明艷純淨如夏夜夜空,卻沒想到同樣的深不可測,同樣的暗藏不漏,千般柔情之下卻藏著一顆殺心。渾身陡然一冷,司空寒看著墨夜的眼神更加凌厲起來。
「很多事因算計而起,卻不會因算計而終。」墨夜想起了當年自己一頭栽下樓去,竟然意外的遇到司空寒的情景。那時候自己何嘗不是算計,小女兒的心性,想要夾裹了這個帥哥當夫君,只是後來,又是何等的峰迴路轉。
「卻不會因算計而終。」司空寒喃喃念到,心中忽然湧起一陣劇痛,臉色倏地慘白,身體搖晃了一下,堪堪撐住自己才沒有倒下去。
「皇上?」柳兒一直跟在司空寒的身邊,心思當然要比旁人縝密,早就察覺到司空寒的臉色不對,這時已經衝到了司空寒的身邊,扶他坐穩。
墨夜更是情不自禁的衝上前,只看到司空寒已經血色褪盡的嘴唇,就只覺得心頭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快傳太醫,還愣著幹什麼?」柳兒在旁的事上始終都是波瀾不驚的,但是事關司空寒,她也有些變了臉色。
司空寒扶著柳兒的胳膊,微微用力,搖了搖頭,「不用。」
「皇上?」
「沒事,讓他們都下去吧。」司空寒的聲音微弱,但是口氣卻不容置疑。
柳兒遲疑了一下,雖然還是滿面愁容,但還是示意旁邊的人離開。下面有個有眼色的看了看柳兒,見柳兒微微點頭又微微搖頭,瞭然於心,也跟著下去了。
紫曉傻乎乎的依然跪在那裡,讓他們下去包括不包括自己,又看了看一心只在司空寒身上的墨夜,墨夜沒有閒暇看她,只好又看向柳兒。
柳兒見了,知道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對著紫曉揚了揚頭,紫曉明白,也悄然退了出去。
轉眼,偌大的紫海閣,就只剩下了司空寒、墨夜和柳兒三個人。
「算計,你這副表情,也是算計出來的?」司空寒緩了緩,看了眼墨夜滿臉的焦急,竟然唇邊帶出一抹淺笑來。
「心上,放不得太多的東西。」墨夜沒回答,沒頭沒腦的來這麼一句。
柳兒遞了杯熱茶給司空寒,不知道墨夜究竟作何打算。
「若是放了太多的東西,恐怕會壓壞的。」墨夜撫了撫自己的心口。
「你也裝得來這樣高深莫測的說話。」司空寒喝了一口茶,但是心中的翻滾依然沒有停息,整整四年過去了,為什麼那種劇痛依然還是如影隨形。
「皇上,每個人都有他的自作聰明,每個人都有他的機關算計,到頭來又有多少的無可奈何,您又何必執著不放。我來這皇宮,你信也罷不信也罷,終是沒有任何壞心的。可是您只肯信,不肯看。」
「什麼叫只肯信,不肯看?」司空寒只覺得身體裡有一股熱流在蠢蠢欲動,似要吞噬了他一樣,他按著心口,唇已經有些微微發抖了。
「皇上只信您想的,卻不信你看的。如若您只是這樣,倒也不會被這些所累。可是您卻不得不信,不敢相信。」墨夜知道,現在還不是相認的時候,而且她已經不確定她以之前的身份和司空寒相認,到底是好還是不好。畢竟那個時候的她,帶給司空寒太多的無法抉擇了。
司空寒的心結就在於她,只要能夠解開他的心結,那就算她只是以這個晴貴妃的身份守在他的身邊,又何嘗不是簡單的幸福。
「不得不信,不敢相信……」司空寒站起身來,從這偌大的紫海閣的這頭,緩緩的走向那頭,腳步聲在高高的拱頂倒映出冷清的回聲。
他逼退皇兄,只是因為皇兄的不敢相信。墨夜的死,也正是因為朝中大臣的不敢相信。而他連她的死都不能原諒,更是因為他的不敢相信她竟是殺手,而他又不得不因聶輕塵血洗袁恆懿府而相信。他自認無所牽絆,無所畏懼,竟然也是被這兩句話累了前半生。司空寒回頭看了看墨夜,只覺得這張臉陌生而又熟悉,他奇怪的看著墨夜臉色突變,奇怪的看著墨夜和柳兒疾奔而來,繼而黑暗籠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