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喬苡藏拿起一罐飲料。
「可樂。」Anita 快速地說出答案。
「很好。」她點頭。「你喜歡喝什麼?」
Anita 想了一下。「我席歡喝咖啡。」
「喜歡。」她糾正她的腔調。
「席歡。」
「喜--歡。」她故意將「喜」的聲音壓得很低。
「喜歡。」
「對。」她微笑點頭,開始複習前幾天教的中文。「你是哪一國人?」
她想了一下,才說道:「我是西班牙人、也是美國人。」
「你家有幾個人?」
喬苡蘋緊接著又問,兩人一來一往練習了二十分鐘後,她發現時間差不多了,於是道:「下課。」
Anita 整個人鬆懈地癱在沙發上,說了一句喬苡蘋聽不懂的西班牙文,她猜大概是「終於結束了」這一類的話語,她微笑地開始收拾桌上的講義。
「你先別走。」Anita 用英文快速地說了句。
喬苡蘋疑惑地望向她。
「我中午煮了西班牙海鮮飯,你要不要試試?」她充滿活力地從沙發上彈跳起來。
喬苡蘋見她一臉期待地看著她,拒絕的話不好說出口,只得點個頭。「好,要不要我幫忙?」她以英文回答。她在課堂上盡量不說英文,可下課時她就不會這麼嚴格規定自己,畢竟她們現在不可能用中文聊天。
「你煮個台灣的湯好不好?」Anita 說道。
「好。」她知道 Anita 家裡經營餐廳,她很喜歡做菜也會不少國家的料理,來台灣除了跟她上中文課外,還報名了烹飪課。
她曾開玩笑地說,如果不是她會做菜,Rick 才不可能讓她住在這兒。
喬苡蘋走進廚房,地中海式的白藍兩色像天空一般,讓人心情頓時開朗起來。這是 Anita 搬來這兒後重新粉刷的,甚至要人添了許多廚房的設備。
兩人一開始的中文課是在外頭的咖啡廳上的,三個禮拜後 Anita 染了個小感冒,她不想曠課,又不想到外頭去,所以就邀她來住處,一般來說她是不到學生家上課的,但因為她還滿喜歡 Anita 的,所以就破了例。
「我來做個改良式的摩洛哥烤雞腿,然後再做一個簡單的水蜜桃派。」 Anita 一邊說著一邊打開冰箱。「然後再煮一個意大利面……」
「太多了。」喬苡蘋立刻道。「我們兩個會吃不完的。」
「還有 Rick 啊!等我們做好晚餐,他也差不多回到家了。」她彎身將自己埋進大冰箱當中拿食材。
聽見她的話,喬苡蘋吃了一驚,她以為只是熱個海鮮飯,然後她再煮個湯,兩人隨性吃一吃就好了,怎麼把古昊軒也包括進來。
Anita 從冰箱拿出雞肉與甜椒,轉過頭時瞧見喬苡蘋為難的表情。「怎麼了?」
「沒有。」喬苡蘋立刻道,現在再拒絕也不好意思,只好三人一塊用餐了。
她從冰箱拿出一壺自製的檸檬水。「你是不是不喜歡 Rick?」她伸手拿了兩個玻璃杯,倒了杯給她。
「沒有。」她很訝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彷彿察覺到她的心思,Anita 微笑道:「每次我邀你跟我們吃晚餐,你都說不要。」這三個禮拜,她提了不只一次,可是苡蘋都搖頭。
喬苡蘋喝口檸檬水。「嗯,好喝。」酸酸甜甜的,喝下後檸檬的清香還留在口中,檸檬水的做法很簡單可真正做得好喝的不多。「教我好嗎?」
「沒問題。」她高興道。
喬苡蘋回到原來的話題,「我沒有不喜歡 Rick,我對男學生都是這樣,我喜歡保持距離。」她比出一個空間,相對來說,她對女學生是比較友善的。
「為什麼?」
「該怎麼說呢……」她想了下。「有不少外國人來台灣是為了賺錢,教英文賺錢,順便找樂子,而我不想當他們的樂子,當然,不是所有的男的外國人都這樣,不過在我教書的這五年當中,遇過一些,而我不想招惹這種事。」
「可是我發現台灣女生很喜歡外國人,尤其是西方人。」Anita 立刻道。「我去 PUB 看到好多台灣女生主動跟外國人搭訕。」
「那也是。」她微笑。「不只台灣,日本也是,很多人都有崇洋的問題,嗯,也不能說是問題,應該說她們就是喜歡外國人吧!」
「Rick 不會這樣,你可以放心跟他做朋友。」Anita 立刻又道。「他不喜歡去台灣的目,台灣的目跟美國還有歐洲的很不一樣。」
喬苡蘋笑著轉個話題。「我看看要煮什麼湯。」她又喝口檸檬水後,往冰箱走去。
兩人開始動手準備晚餐,閒聊過程中喬苡蘋知道了不少 Rick 的事,倒不是她主動發問,而是 Anita 提的,她一下說美食,一會兒談美酒,之後卻忽然說到了 Rick 的前妻。
「他們是在西班牙認識的,Nina 很會跳舞,又長得漂亮,非常的熱情,不到兩個月他們就結婚了。」Anita 從架上拿出一瓶紅酒,倒了一杯給她。「來,喝喝看。」
喬苡蘋拿著高腳杯,瞧著像是紅寶石一般的酒色,她在 Anita 的示意下,輕晃了下酒杯,而後聞到清淡的果香味,她淺嘗一口,感覺一陣濃烈醇厚的味道在口腔散開。
「怎麼樣?」
她不好意思地露出笑容。「我很少喝酒,分不出好壞。」
「沒關係,說你的感覺就好了。」
「有點濃,喝到後面有點酸。」她對酒瞭解得很少,舌頭也非常魯鈍,只能擠出如此貧乏的字眼。
Anita 也為自己倒一杯,喝了一口後說道:「這可是他們結婚那一年酒莊出產的酒,一提到紅酒很多人都會想到法國,可是很少人知道西班牙是世界上葡萄園種植面積最多的國家。法國的紅酒追求細膩和平衡,我覺得太世故了,西班牙的紅酒比較率直,味道直接,跟我自己比較像,所以我喜歡西班牙的紅酒,這可不是因為我是西班牙人才這樣說的。」
因為對酒類的知識實在貧乏,喬苡蘋只是微笑聽著。
「我剛剛說到哪兒?對了說到 Nina,讓我想想……這已經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時候 Rick 二十五歲,我十八歲,我還在他們的婚禮上做了一個大蛋糕,不過就像你說的,他們的婚姻跟這瓶酒的味道一樣,最後發酸了。」
「他們為什麼離婚?」喬苡蘋好奇地問。
Anita 利落地將雞腿放入烤箱中,開始切西紅柿。「Nina 喜歡跳舞,人又長得漂亮,後來她有個機會能在一部電影裡面客串一個角色,她在裡面演一個喜歡跳舞的鄉下女孩,到了大都市後因為遇到很多困難,後來為了求生存只好去跳脫衣舞,她在電影裡面要做一點裸露,你知道……」她比了一下胸部。「上空,Rick 反對,兩個人為了這件事大吵一頓。」
喬苡蘋點點頭,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你知道……」Anita 將切塊的西紅柿放入大缽中,緊接著切大黃瓜。「Rick 雖然有西班牙的血統,可是也有東方人的血統,他在這方面很大男人主義,除了露胸部之外,Nina 在裡面還跟男主角有一場激情床戲,這件事 Nina 沒告訴 Rick……」
「哇!」喬苡蘋已經可以想像事情會鬧得有多嚴重。
「沒錯,哇!」她嚴肅地點頭。「第三次世界大戰,轟……」她做出誇張的爆炸手勢。「Nina 堅持要演這部電影,Rick 也阻止不了,有一天 Rick 去片場探班,沒錯,沒錯……正好拍到床戲那一段,轟轟轟,非常可怕,火山爆發了,他們的婚姻就像電影結尾一樣,THE END。」
「好戲劇化。」喬苡蘋再次淺嘗一口紅酒。
「好笑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喬苡蘋搖頭。
她正經地說道:「電影出來後,沒有 Nina 的戲分,導演覺得感覺不對,都剪掉了。」
喬苡蘋愣了下,而後笑出聲,「真諷刺。」
「沒錯。」她將大蒜放入缽中搗碎。「這就是人生,不過 Nina現在也不錯,在西班牙也算闖出一片天,也算是有名的舞蹈家。」
「他們沒想過要復合嗎?」喬苡蘋想到那天古昊軒接到的電話。
「Nina 試過,可是 Rick 不肯。」
「他還擺著這瓶酒表示他心裡……」
Anita 搖頭。「我問過他,他說只要是公司出產的酒,他都會擺一瓶放在家裡。」
「是嗎?」喬苡蘋呢喃一聲。「說不定他真的對 Nina 舊情難忘,只是拉不下臉,說不定你該推他一把。」
「我可不想去送死。」她吐出舌頭。「Rick 脾氣很大的,誰敢管他的閒事,他就找誰開刀。」
「我相信。」喬苡蘋笑出聲,突然想到自己是怎麼接下古昊軒這個燙手山芋的。「幸好他沒有意大利血統,否則得罪他的人都要死在黑手黨手裡。」
「事實上,我的外婆有意大利血統。」
這聲音讓喬苡蘋差點摔掉手上的杯子,她驚喘一聲轉過頭,古昊軒不知何時已站在廚房口,嚇到的人不只她一個,她聽見 Anita 低呼一聲媽媽咪呀。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一見到他,她習慣地自動轉換為國語。
「剛剛。」他輕聲回答,眸子瞅著她。
「我沒聽見你進來的聲音。」喬苡蘋尷尬地察覺雙頰熱燙起來。「我剛剛在開玩笑。」
「我知道。」他走進廚房,以流利地英文說道:「我其實不介意有黑手黨讓我使喚,不過很可惜我的外婆只是出身漁村的一個小姑娘。」
「那很好。」她擠出笑容,以中文回答,「教父還是電影裡看著刺激,真的發生在現實中只會讓人吃不消。」
「教父?」他疑惑地看著她。
「Godfather。」她解釋。
他恍然大悟,眼角瞥見桌上的酒。「你們在喝……」
「沒有,是拿來做菜的。」Anita 立刻道。「順道喝了一杯。」她急忙將酒瓶擺回去,希望他沒注意到她拿的是哪一瓶酒。
喬苡蘋也反射地將杯內的酒一飲而盡,毀屍滅跡。不習慣喝酒的她,立刻嗆著,急忙掩嘴咳嗽。
「沒事吧?」
她朝古昊軒搖手,立刻後悔自己做的笨事,人真是一緊張,什麼蠢事都做得出來,她沒事把酒喝光幹嘛!差點沒嗆死。
「我請苡蘋跟我們一起吃晚飯。」Anita 乘機轉移話題。
「歡迎。」他露出性感的笑容。
喬苡蘋心頭一震,趕緊轉移視線。「你要不要到客廳休息,這裡有我們就行了。」不知道她是多心還是怎麼樣,這幾個禮拜古昊軒的表現都很奇怪。
「我可沒聽說過要客人下廚的。」他特意以英文說,還瞄了表妹一眼。
「也是。」Anita 立刻接話。「今天就由我來大顯身手。」
「可是……咳……」她的喉嚨不幫忙,再次咳了起來。
「沒關係,沒關係。」Anita 直率地說道:「你剛剛不是也說我的冰箱幾乎都是外國食材,你還真不知要煮什麼湯?」
這下砸到自己的腳了,喬苡蘋恨不得時光倒流,把這句話給吞進肚內。「其實……」
「Anita 一個人就夠了,」古昊軒走出廚房,示意她也跟著出來。
喬苡蘋無可奈何,只得把高腳杯放回餐桌上,而 Anita 誇張地拍拍胸口,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
喬苡蘋忍不住露出笑,看來她也被古昊軒的突然出現嚇個半死。
走進客廳前,她先深呼吸幾口氣,告訴自己就當作是在上課。
音樂聲傳來,她好奇地踏進客廳,柔和舒暢的女聲立刻將她環繞,吉他聲,鼓聲暖洋洋的,很像法國香頌,也像 BOSSA NOVA,不管什麼都好,這音樂聽來很能讓人放鬆,有南洋、南美的風情。
她瞧見古昊軒正在倒酒,彷彿感覺到她的存在,他轉過頭看著她。「你喜歡喝酒嗎?」
「說不上喜歡或不喜歡,我很少喝。」又是音樂又是酒的,他還真是注重情調,享受生活。
「試試看。」他走向她,手上拿著兩隻高腳杯。
喬苡蘋注意到兩杯酒的顏色不一樣,一杯深紅,一杯黃色,當他將其中一杯遞給她時,她搖搖頭,說道:「我剛剛已經喝了……」
「別擔心,你如果醉了,我會送你回家。」他微笑地說。
喬苡蘋不好意思再拒絕,只好接過酒杯,呢喃一聲,「那我得保持清醒才行。」
他盯著她,正經說道:「我很討厭接下來的話,不過『清醒』是什麼意思?還有,我們不能用英文聊天嗎?」
她露出笑。「我英文不好。」
他挑起眉。「我看你跟 Anita 聊得挺開心的。」而且據他進來時聽到的話語,她的英文程度比他想得好很多。她曾說過她的英文很差,上課時也很少說英文,所以他一直以為她的英文程度很不好,可事實並非如此。
「簡單的還行。」她依舊以中文說道。
「我們現在不是在上課,你可以說英文。」他再次說道。
她笑著點頭。
「試試看。」他舉起手上的杯子,先喝了一口。
她看著帶著奶油黃的液體,先聞了聞後,嘗試地喝了一口。他盯著她,見她眨了下眼。
「嗯……」她點頭。「這個比較好喝。」帶著蜜糖的味道。
他微笑。「你喜歡甜的味道。」
「你怎麼知道?」口中殘留的甜味與花香讓她微笑。
「上課時你說過。」
沒想到他還會記得兩人閒聊的內容,喬苡蘋不免有些訝異。
「女生通常喜歡甜一點的酒。」他補充說明
她點點頭。「你習慣在吃飯前喝酒?」
「晚餐才會,已經是一種習慣。」他示意她在沙發上坐下。
她的首選是單人座沙發,可因為他擋著她的路,她只好選擇長沙發。沒想到她一坐定,他也跟著在旁邊坐了下來,她有點詫異,因為她以為他會去坐單人沙發。
上課時他們都是面對而坐,從沒這麼靠近過,近得她都能感覺到他的體溫。
她不著痕跡地稍微往裡挪了下位子,腦中想著該聊什麼話題。「這是什麼酒?」她舉了下自己手上的杯子。
「Enate 的 Chardonnay。」
「啊?」她一臉茫然,完全記不住。
她的表情讓他發笑,他起身去拿酒瓶,她放鬆地吁口氣,如果現在跑去坐單人沙發會不會顯得失禮?
正當她猶疑不決時,他拿著酒瓶走回來。
「很溫暖的顏色。」她微笑地看著酒瓶內奶油黃的液體。
他指著標籤上的字,又念了一次。「Chardonnay。」
喬苡蘋也念了一次,聽起來像夏多內,還挺有趣的。
「這是一種釀製白酒的白葡萄,因為它能適應不同的氣候跟土壤,所以世界各地都有種植出產,這種葡萄在釀酒的過程中,酒的芳香味跟果香味比較淡,而且能保持中性,所以它可以吸收橡木桶的香味,也常被用來做香檳。」他簡單扼要的說明。
「它的酒標很有趣。」她靠近酒瓶,努力想看清楚,上面用黑筆寫著 Enate,歪歪扭扭的,看起來就像小孩剛學寫字一樣,旁邊用黑筆畫了幾個小孩的頭,這跟她在便利商店看到的酒標有很大的不同。
「這是 Enate 找西班牙畫家 Antonio Saura 畫的,他是達利之外,另一個有名的超現實主義畫家。」他喝口紅酒。
「很有趣。」她微笑地點頭,聊酒倒是不錯,一來可以吸收新知,二來也是個安全的話題。「你喝的是什麼?」
「你想喝喝看嗎?」
「不要。」她立刻搖頭。「我只是好奇,並不想喝,再說我手上還有。」她舉起手上的酒杯。
他勾起嘴角。「這樣吧!你每次來上課,我讓你品嚐不同的酒。」
她好笑道:「不用了,我不懂酒,太浪費了,我只是好奇問一問,吸收一些知識罷了。」
「酒本來就是要拿來喝的,沒什麼浪不浪費。」他將空酒杯放到茶几上,慵懶地伸長雙腿。「你為什麼想當華語老師,你很喜歡教中文?」
喬苡蘋原想在酒上多繞會兒,沒想他卻忽然將話題轉到她身上。「它還算有趣,如果學生能再聽話一點、用功一點,我會覺得更好。」她頓了下,盯著杯內的液體。「大學畢業後我在一家外貿公司做了幾年會計,然後……」
她聳聳肩。「怎麼說……我一向不喜歡商,不過因為也沒找到其它喜歡的東西,所以就繼續待著,後來公司出了點問題,我正在想要不要另外找工作時,碰巧在報紙上看到華文師資班在招生,我一時衝動報了名,然後……就是現在這樣了。」
「不教書的時候,你做些什麼?」
她啜口酒,遲疑了下才回答。「沒做什麼,待在家看看書、聽聽音樂、做做家事。」
「沒有出去哪裡玩?」他揚了下濃眉。
「偶爾。」她頓了下。「你呢?」
「我去打網球、爬山或是上健身房。」他回答。「有時候我會開車到一些果園去,嘗嘗一些果園主人自己釀的水果酒。」
她訝異地眨了下眼,沒想到他還會去果園閒晃。「聽起來很有趣。」
「想一起來嗎?」他瞅著她,黑眸閃動著。
他的眼神讓她如坐針氈,像在挑逗人似的,她緊張地又喝口酒。「不用了,你應該帶 Anita 去,她今天才說想到處走走。」
「我讓你很緊張嗎?」
她嚇了一跳,力持鎮定道:「沒有,你怎麼會這麼問?」她直視他的眸子。
「我感覺得出來。」他微笑。
「大概……是說英文的關係。」她隨便掰了個借口。「我說回中文會好一點。」
「千萬不要。」他立刻阻止。「我今天想輕鬆一點,不想上課。」
她輕笑。「你說英文,我說中文,怎麼樣?」
「不好。」他伸手拿她手上的酒杯,手指碰上她的,感覺她驚嚇地震了下。
「我幫你再倒一杯。」
「不用了。」她立刻道。「你靠得太近了。」他讓她很有壓迫感,顧不得禮貌,她決定直言。
「杯子給我。」他低聲說了句。
她立刻放手,見他將空杯子擺在茶几上,手上沒了東西,倒讓她一雙手不知要擺哪兒,見他拿起酒瓶,她立刻道:「我真的不要喝了。」她蹙下眉頭。
「我知道。」他微笑地起身將酒瓶放回酒架上。
他一起身,她立刻也跟著站起來,沙發太危險了,還是別坐著好。她走到落地窗前,說道:「這兒的夜景很美。」
面對著落地窗,她能瞧見身後他的身影,說真的,他今天晚上的行為有點反常,平常他就是個會放電的人,可剛剛簡直是發電機。
一般來說,西方人因為輪廓深,所以通常都有一雙電眼,她的學生之中,還不乏這樣的人,所以常會讓女生誤會,以為他們在挑逗調情,可其實根本沒有這意思。
就像有朋友曾對她說過,她覺得港仔,尤其是男明星,很多都有一雙超會電人的眼睛,算命師會說那是桃花眼,在演藝圈特別吃香,代表能吸引人氣。
雖然她沒談過什麼戀愛,可她也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少女,只要對方多看幾眼,心中就編織一場夢幻出來,但他剛剛的行為舉止實在引人疑竇……下,應該說他最近的行為都透著一絲古怪。
所幸接下來的時間他都很規矩,她也盡量將兩人的對話控制在安全的範圍內,朝酒類、美食、東西文化差異進攻。
當 Anita 煮好大餐時,她真是鬆了一口氣,晚餐的氣氛還算愉快,配著音樂美酒,口中吃著美食,讓她再三讚歎,一頓晚飯,吃了一個多小時,可稱得上是她個人的金氏世界紀錄。
「天啊!這個水蜜桃派真是太好吃了。」她閉上眼睛享受味蕾被甜蜜轟炸的滋味,雖然肚子已經快脹破,她還是不想停下來。
Aninta 笑得燦爛。「你已經說了十五次了,顧客滿意,就是對大廚最好的讚美。」
古昊軒盯著喬苡蘋陶醉的表情,嘴角勾著弧度,愜意地喝口酒。
「如果……」喬苡蘋睜開眼。「Rick 不讓你住這兒,想把你踢出去,我願意接收,請你來住我家吧!」她誠心地看著 Anita。「只要為我煮三餐就好,不,兩餐,一餐也可以,房租水電全免。」
Anita 笑得合不攏嘴。「聽到沒有,Rick,你嫌我煩,可有人把我當寶。」
「你可以每天都來,我很歡迎。」古昊軒認真地回答。
喬苡蘋圓瞠雙眸,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不用了,這樣太打擾了。」
「我可不要每天做菜。」Anita搖頭。「我也是有自己的社交的。」
「是啊!」聽到 Anita 這樣一說,喬苡蘋安下心來。「你應該到處看看,台灣有很多地方可以玩,太魯閣、墾丁、阿里山……」
「對,我過幾天要跟朋友去太魯閣。」Anita 立刻道。
「很多外國人喜歡去花蓮跟台東,夏天還可以泛舟。」她將最後一塊水蜜桃派放入口中。
「真的?」Anita 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我……」
她話還沒說完電話就響了,古昊軒起身接電話,Anita 則詢問她花蓮還有哪好玩的地方,她才要回答,古昊軒朝 Anita 說了句話,她急忙離座去接電話,古昊軒走回餐桌,喬苡蘋又開始緊張起來,為了讓自己有點事做,她開始收拾碗盤。
「你是客人,不需要做這些。」
「沒關係,我不在意。」她將碗盤拿到水槽。「Anita 煮了這麼好吃的一餐,再要她洗碗我會過意不去。」
他挑了下眉,沒說什麼,不過倒是動手幫忙。兩人很快地將桌面清空,喬苡蘋以廚房紙巾將桌面擦乾淨,利落地開始洗碗。
他抵著台邊,看她做事。
她打開水龍頭,瞄他一眼。「我一個人就行了,你要不要到客廳去?」
「不。」他微笑地說。
「Rick。」她擠出洗碗精。「你有點怪怪的?」
「是嗎?哪裡怪?」
她洗了一個髒盤子後,故意道:「你今天好像特別熱情。」
他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
「今天是你的西班牙血統掌管你嗎?」她必須把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化掉,否則以後會更麻煩。
他笑出聲。「差不多,今天我的血好像流得特別快,尤其是看到你之後。」
她差點摔破一個高腳杯,她吃驚的模樣讓他笑意更深。「要我幫你嗎?」他伸手接過杯子,在水龍頭下沖洗。
「你今天……很喜歡開玩笑。」她假裝平靜地說。
「你有男朋友嗎?」他緊接著問。
她詫異地張嘴,頓了下後,回道:「有。」
他沉默地盯著她,緩緩說道:「是嗎?」
她不看他,努力地將髒污洗掉。「Rick。」她深吸一口氣。「你為什麼……突然對我說這些話?我是說你……你……很奇怪。」她實在說不出他是不是在追求她,因為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我很奇怪?」他揚眉。「跟你比起來,我倒覺得我是正常的那個。」
她訝異地看著他。「怎麼可能,是你莫名其妙耶!」她蹙下眉心。
他卻笑了。「你為什麼對我說謊?」
她不解地看著他。
「你真的有男朋友嗎?」
她的臉頰熱了起來,不自覺地將目光自他臉上移開。「當然。」她繼續洗盤子。
「你說謊。」
她惱怒地看他一眼。「你怎麼知道……」
「你的表情眼神都很心虛。」他犀利地說道。
「我沒有心虛。」她自信地看著他。「我有一個交往兩年的男朋友。」
他嘲諷地揚起嘴角。「是嗎,那你為什麼告訴我的秘書你沒有男朋友?」
她一愣。
「我上個月無意中聽到你們聊天時說的話。」有幾次她來時他還在開會,他的秘書便會先帶她進辦公室跟她聊天。
「那……那是我騙她的。」喬苡蘋極力想圓謊。
「你為什麼要騙她,我跟她兩個人,你比較有可能騙我吧!」他緩慢地說著。
她惱火道:「我為什麼要騙你?」
「你告訴我。」他盯著她,雙眸變得深邃。
他勾魂的眼神讓她的惱意快速消退,她討厭他故意用男性魅力來勾她。
「苡蘋……」
「Rick,東方人比較含蓄,我們不會直接戳破別人的謊言。」她故意用中文說道。
「什麼?含蓄是什麼,還有卓破?」
「戳破。」她糾正他的話。
「Speak English.」他命令地說道。
「No。」她回了一句英文後,又繼續用中文道:「別以為我要聽你的話,我是你的老師。」
這下換他惱火了,他鐵青的臉色讓她偷笑。
「現在不是上課時間,你不是我的老師。」他不高興地說道。
「不管是不是上課時間,你都是我的學生。」她直接地響應。
氣氛頓時冷了下來,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她洗好最後一個盤子,立即道:「我該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了。」她立刻道。
「我不相信。」
「什麼?」她一頭霧水,他不相信她自己能回家嗎?還是不相信她說了「不用了」這句話。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他不認為她只把他當學生看。
「你不相信我說的哪一句話?」她實在不清楚他所指為何?
他沒回答她的話,轉了話題,「走吧!我送你。」
「不用……」她還沒說完,他已經往前走去。
「Rick。」她趕上他。「我可以坐公交車回去。」
「我沒別的企圖,讓我送你回家。」他溫和卻很堅定地說著。
「但是……」
「你擔心我會撲到你身上。」他停下腳步,低頭看她。
「不是。」她擰著眉心。「算了,那就麻煩你了。」她決定放棄與他爭論,再爭辯下去只是浪費時間,他的個性固執得很。
他保證地說:「一點都不麻煩。」
「你要保證乖乖的。」她可不想再有剛剛的奇怪對話出現。
他勾起笑。「我保證。」
「好吧!就信你一次。」她瞥他一眼後才滿意地點點頭。